第四章 向親戚借錢不容易

　　劉威連忙笑笑，道：“沒變化，我把錄用書都帶回來了，給你們一個驚喜。”

　　他從包里把協議拿出來遞給父親，劉勇軍戴上老花鏡反復看了幾遍，用手撫摸叉車公司紅色的印章，喜道：“阿威啊，等你的戶口轉到叉車公司，你就是省城人了，我們的親戚中還沒有誰是真正的省城人呢。”

　　劉勇軍口中的“真正省城人”是指有省城戶口，在省城打工和做生意的不算。

　　劉威正想推進他的借錢計劃，順勢道：“老爸，我這次順利留在東洸工作，要不要請親戚們吃飯，給他們報個喜？”

　　劉勇軍尚未答話，陳梅已經搶先道：“要的，要的，這么大的事怎能不告訴親戚？不然人家會說你留在省城，咱家就瞧不起他們了。”

　　劉威暗暗苦笑。

　　其實東洸叉車公司的效益比肇城紡織廠好不了多少，八年后就正式破產了，破產前的一年他不得不辭職開了自己的公司，他從叉車公司收獲到的全部東西就是一個東洸戶口和一個不太如意的婚姻。

　　劉勇軍對老婆道：“兒子還沒吃飯呢，你趕緊去煮一碗面條來。”

　　劉威就在飯桌前坐下，仔細打量父親，嘿嘿地傻笑。

　　父子倆扯了些閑話，陳梅把面條端來，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繼續吃飯。

　　劉勇軍道：“阿威，你正式上班了，這是你人生的重要一步，跟在學校的樣子很不一樣，你要置辦幾身新衣服，買個好點的手表，別讓同事們小看你，家里正好有一筆存款到期，你想要什么牌子的手表就跟老爸說，老爸買給你，就當是給你的畢業禮物。”

　　劉威聽到父親說到錢的事，順勢道：“老爸，先別把錢花在買表上，其實我今天回來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我們叉車公司對員工集資，利率是15%，一年之后還本付息，我們這批新員工也有資格參與。”

　　劉勇軍脫口道：“這么高的利息啊？”

　　“其實這是廠里給員工的福利，就是變相發獎金，誰集資的錢多誰就能分得多，穩賺不賠，我有個想法，既然廠里不限額度，我們不僅可以用自己的錢賺利息，還可以從別人那里借錢給廠里，到時廠里給我們15%，我們給別人10%，如果能借到100萬，光這一項就能賺5萬，不過是舉手之勞啊。”

　　劉勇軍當然明白兒子的意思，道：“如果借80萬，我們就能賺4萬。”

　　陳梅在旁邊插話：“阿威，你這個保不保險的，不會明年還不出錢吧？”

　　劉威道：“當然保險，我們叉車公司是國企，廠長是國家干部，又不是私人老板。”

　　錢其實都放在劉威的股票賬戶里面，到時把股票拋掉錢就回來了，哪會不保險？

　　劉勇軍稍稍一想，覺得這事大有可為，就興奮起來：“你什么時候要這個錢？”

　　“越快越好。”

　　劉勇軍對陳梅道：“事不宜遲，你今晚打電話約你那邊的親戚，明晚阿威在肇城大酒店請吃飯，我約我那邊的親戚，后天晚上請，我們在飯桌上把集資的事順便說了。”

　　第二天晚上，劉威一家和陳梅那邊的親戚們齊聚肇城大酒店吃晚飯，三家人總共來了八個，圍在一張大桌旁，三姐妹有段時間沒聚了，才坐下來就熱乎地扯家常。

　　陳梅這邊是三姐妹，劉威的大姨叫陳蘭，在肇城農商銀行一個支行當行長，她有個女兒，比劉威大兩歲，畢業后在農商行的一個支行坐柜臺，今晚她男朋友的父親過生日，所以沒來。

　　劉威的小姨叫陳桃，在藥廠當藥劑師，生的也是女兒，叫林曉蓉，比劉威小三歲，在一個旅游專科學校讀書，剛讀完一年級，開學就是二年級。

　　今晚林曉蓉打扮得極為時尚，加上她的人本身長得不錯，整一個看上去就像個三流明星，可想而知她平時在學校里面會有多招搖。

　　在劉威的記憶中這林曉蓉可真不是省油的燈，在旅專時她跟一個學生談戀愛，結果懷孕，把陳桃氣得差點跳樓。

　　旅專畢業后林曉蓉當了一年導游，又嫌賺錢少，自己跑到東洸批發衣服到肇城去賣，那段時間跟劉威有過交集。

　　沒過多久她跟批發市場的一個檔主好上了，不知為何后來兩人沒成，她又回到了肇城，再折騰了幾年，終于黯淡嫁人，男方是在夜總會做事的。

　　她結婚的時間在劉威父親去世不久，加上劉威對這個表妹本來就沒多少好感，所以也就沒回肇城參加林曉蓉的婚禮。

　　林曉蓉婚后的生活也頗為不順，多年之后劉威再見到她，她已是個神情疲憊的中年婦女，早已沒了年輕時的神采。

　　酒席開始，親戚們自然是紛紛舉杯祝賀劉威，說一番恭維的好話，什么前程遠大啊，富貴了別忘了親戚之類。

　　劉威仔細去聽，發現他們祝賀的目標主要是自己今后是省城人了，而不是進到了叉車公司工作。

　　他不得不暗暗佩服親戚們的洞察，就算遠在肇城也能預感到東洸叉車公司的前景其實不妙，可見那個時期老牌國企的沒落是大勢所趨，并非特殊個例。

　　可嘆的是劉威在前一世卻渾然不覺，他走進叉車公司大門時意氣風發，暗暗發誓要干出一番大事業。

　　可見旁觀者比局中人要看得清楚，這個道理普遍存在。

　　找了個機會，劉威把叉車公司集資的事說了出來，飯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沉寂，親戚們相互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曖昧。

　　劉威在上一世從未向親戚借過錢，所以有點奇怪，不過仔細一想大概也能猜出可能的原因。

　　親人之間借錢不同于外人借錢，外人講的是市場規則和個人信用，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名聲了，否則都會想方設法按約定還錢。

　　但親戚之間就不一樣，比如你借了三十萬給表弟，到了還錢的時候表弟說“哥，我女朋友催著我買房，不然就跟我分手，這筆錢能不能晚點還你？”

　　你還真不好意思硬要。

　　而且，說不定人家自己的單位內部真有這種集資，只是沒說出來而已，自然用不著把錢放到你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