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最后時刻

　　恍然之間，眼下的局勢已經到了最為危險的時刻。

　　回援，似乎有可能全部陷進去的可能。

　　而不回援，那么，那兩支攔截艦隊，絕對兇多吉少。

　　左右為難。

　　“原定計劃中，主力戰場決戰后，立刻回援攔截戰場，然后幫助攔截戰場上的我方艦隊朝著伏擊圈的中心位置，沿小圈切線方向進行不斷撤離。”

　　“并且在同一時間，展開最終計劃。”

　　“但是現在，敵人拼殺的意志和兇猛，讓我們可以安全撤離的時間大大縮小，甚至可以說，我們很可能沒辦法擺脫敵人的追擊。”

　　“然后被糾纏住，最后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局勢，已經發展到我們預案中最糟糕的形勢發展。”

　　柴成治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方紹武知道這是為什么，局勢危急如此，是需要做決斷的時候了。

　　方紹武臉上雖然不復過去的蒼老，但是那種肅然，那種堅毅，那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反而隨著時間的沉淀更加的濃重。

　　放棄攔截部隊？

　　這個局勢很容易看清。

　　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

　　預案之中，做過極端情況的預案。

　　一旦真的到了這種情況，那么，哪怕再怎么不舍得，也必須做出決斷。

　　因為不放棄，極大可能會搭進去更多，沉沒成本會更加高昂。

　　但是，放棄的話，自己心里那一關就過不去。

　　那兩支攔截艦隊的全艦人員，都是華夏的精華，更重要的是，他們，執行的是阻擋敵人援軍的任務，為主力阻擋了敵人的援軍，為了給主力爭取勝利的時間，短短片刻，就已經拼掉了快一半的家底，而如今敵人勢大，就真的該這么被舍棄？

　　整個會議室內，死一般的沉默。

　　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放棄，這兩個字說起來簡單，但是，真正到了這個需要必須做出選擇的關鍵點，誰又能夠真正下得了這個決心。

　　眾人都知道這個決定非常困難，但是，為了大局，有時候，有些代價，他們不得不承受。

　　局勢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時間已經緊迫到極點，看上去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看上去主力決戰完成還有幾分鐘，但是，命令傳遞出去，仍然需要時間。

　　留給他們做決定的時間，已經極其短暫。

　　方紹武環顧一圈，“曾經我還是一個大頭兵的時候，看見戰友的犧牲，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我是一個戰場指揮官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戰友。”

　　“而等到后來，隨著職位越來越高，等我真正做到了指揮官的時候，那時候，現實告訴我，指揮官不是萬能的，追求勝利和部下的犧牲，很多時候，往往只能二選一。”

　　“我逐漸成為了我自己曾經罵過的人。”方紹武緩緩說道。

　　每個人也用心在聽。

　　“再后來，我努力學習，努力研究，努力爭取成為一個出色的指揮官，努力平衡勝利和犧牲之間的關系。”

　　“我漸漸明白，勝利和犧牲多寡沒有必然的聯系。”

　　“但是，要想追求勝利，犧牲在所難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個犧牲，變得足夠小。這也是我們這些指揮人員的責任和義務。”

　　“而現在，又到了作選擇的時候。”

　　“而這次的選擇，關系到的，不是幾個人的犧牲，而是成千，上萬，數萬的華夏精銳。關系到我們華夏的生死存亡！”

　　“而值此關鍵時刻，放棄攔截艦隊，保存主力艦隊，在攔截艦隊被消滅后，繼續吸引目標，對如今的整體局勢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這很殘酷，但是，我們別無選擇。”

　　“這是我們預案之中，面對最糟糕時局時，做出的最壞選擇，我們誰都不想這么選，但是，這必須選！”

　　“我們可以去增援，但是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先前付出的一切犧牲都沒有了意義。”

　　“我們會死更多的人，我們會的家園最終會被踏破，甚至乃至我們的文明被徹底消滅。”

　　“所以，我命令！”

　　眾人聽到這里，俱是滿臉悲意。

　　一群人的犧牲，和整個民族和文明的命運相較，孰輕孰重，看上去很容易分辨。

　　但是，生命都是無價的，一群人和更多人的生命，誰又能有資格去下這個斷言。

　　但現實，就是這么殘酷。

　　方紹武掃視一眼，隨即準備出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驟然響起，“等等！”

　　這種發號施令的時候，誰可以喊等等？

　　這個時候喊等等，延誤了戰機，那就是華夏的千古罪人。

　　而當眾人順著這個聲音看過去的時候，發現發聲的卻是程翔，這下，心里頭撲通撲通直跳了起來。

　　如果其他人發聲，這個關鍵的時候發聲，極大可能是罪過。

　　那么，程翔這種時候發聲，這種關鍵的時候喊等等，那毫無疑問，很可能就是救世主來了。

　　方紹武剛剛還是滿臉悲意，眨眼間，就反應了過來，眼中充滿希望，但是又害怕失望，連走兩步，站到程翔身前，“程首席，難道您還有辦法？”

　　“快說，快說出來。”

　　看見方紹武的急切，程翔知道如今時間緊迫，當即站了起來，同時，將自己智腦和會議大屏連通。

　　“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

　　“就在剛剛，我重新測算了我們最終計劃執行過程的空間波動，以及敵人感知和撤退反應等過程的關系。”

　　“根據原先的計劃，我們必須等到敵人進入小圈后，一方面沿著小圈切線撤退，一方面繼續吸引敵人包圍而來，而在這個小圈的核心，就是我們此次計劃的關鍵點。”

　　“人造黑洞！而且是大質量人造黑洞！”

　　“人造大質量黑洞，是我們實現大范圍靈子脈沖武器的核心關鍵點，也是整個計劃的最核心，也是最關鍵的部分。”

　　“目前情況下，敵人已經吸引過來，我們面對最大的困境，就是如何在敵人沒有察覺之前，決定撤退逃離前，將人造黑洞制造完畢。”

　　“按照原定計劃，我們需要敵人在徹底進入有效殺傷范圍內，利用敵人對我方的追殺，利用連綿不斷的阻擊，來掩蓋黑洞產生的龐大時空效果。”

　　“但是現在，看上去撤退無望。”

　　“不過，并非完全沒辦法。”程翔說出了最關鍵的地方。

　　“什么辦法？”

　　就在如今眾人已經決定必須要放棄的時候，程翔說出這樣的話，這怎么能讓人不振奮，如同已經覺得絕望之下，忽然來了最甜美的甘霖。

　　“根據戰斗進入白熱化后，戰艦撞擊產生的時空效應。”

　　“經過測算和模型演練，我們可以提前啟動最終計劃。”

　　“在白熱化戰場的模型下，敵人發現我方黑洞核心跡象的可能性幾乎低于兩成幾率，最終和我們先前計劃時的結果，也相差無幾。”程翔將超算模擬結果展示在了大屏上，超算仿真的結果，比什么都有說服力。

　　眾人立刻全部看了過去。

　　“這是，主力繼續回援，佯裝擺脫撤退，但是，卻是一邊在和敵人正面拼死搏殺？”

　　“還能這樣？”

　　“太好了！看上去計劃和以前沒什么不同，最主要是，最終計劃啟動所需要的時間大大減少。即便是鏖戰，結果也會大為不同！”

　　超算模擬，不能說明一切，但是超算仿真，卻是如今作戰結果模擬最可靠的驗證方式，尤其是在戰場過程中，收集到的數據更多，那么，最終的結果就會越是準確。

　　而如今，這樣一份仿真驗證的結果。

　　幾乎是無限趨近于真實。

　　“太好了！”

　　“程首席，感謝你，感謝…”方紹武非常果斷，知道這樣的決策的改變意味著什么，感激之詞已經詞窮。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好。”方紹武知道情況緊急，深深吸氣，平復內心的激動，臉上緊跟著既是一片肅然，“命令，按原計劃執行回援撤離，同時，命令，即刻啟動終極武器！”

　　“是！明白！”柴成治大聲應道。

　　一聲令下，所有相關部門立刻按照先前計劃開始執行，而不同的是，核心計劃提前了。這一前一后，看上去只是一個小變化，但是，帶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數分鐘之后。

　　主力決戰戰場已經徹底結束，華夏方面，在付出了二十七艘恒星級戰艦的代價下，消滅了多米雷特上百艘的恒星級戰艦。

　　這是個巨大的勝利。

　　不過，此時根本沒有時間去慶祝眼下的勝利，幾乎在完成殲滅敵軍的同時，兩處主力戰場的主力艦隊，立刻揮師，朝著己方的攔截陣地疾馳而去。

　　救急如救火。

　　眼下的攔截戰場，成為了戰場烈度最高的地方。

　　一個拼死不退，一個是拼命的一換一，即便是沖不破華夏的攔截，也要殲滅華夏更多的有生力量。

　　這漫漫虛空，已經成為了戰艦墳場。

　　就這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雙方在這狹長的攔截戰場已經投入了多達上百艘的恒星級戰艦，而直接戰死的恒星級戰艦數量達到了六十七艘。

　　華夏方面除了最初的伏擊獲得了突襲的戰果外，后續的時間，戰損的直接原因就是相互的對沖。

　　多米雷特為了沖破防線不計生死直接突擊。

　　而華夏方面，寸步不讓，也為了不讓敵人的沖擊影響了防衛陣勢，所以，每每當多米雷特方面不計一切發起沖鋒的時候，華夏方面，也會同樣有勇者，有衛士，朝著對方發起沖鋒，攔截那恐怖的沖擊。

　　原本的高科技戰場。

　　此時已經直接變成了最原始的搏殺。

　　這里褪去了科技的色彩，有的，只有勇者的無畏。

　　“L638的兄弟們！敵人又沖過來了。”

　　“現在該輪到我們了！”L638號恒星級戰艦指揮官奮力嘶喊。

　　“殺！殺！殺！”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

　　同袍的犧牲和壯烈，早已經點燃這一群戰士心中的火焰，他們是星際時代的戰士沒錯，他們是駕駛著文明巔峰的武器沒錯，但是，他們本質上依然是戰士，依然是用生命在搏殺的戰士。

　　“目標（332，124，098），沖鋒！”

　　一往無前的沖鋒。

　　誓死無悔的絕唱。

　　這就是華夏兒女。

　　陳方偉看的目眥欲裂。

　　“陳總指揮，L638信號已消失！”工作人員哽咽著聲音說道。

　　陳方偉仰頭閉目，用力不哽咽出聲，一雙拳頭，捏的死死的，指甲深陷肉中都不自覺。

　　但是只是片刻，陳方偉重新睜開雙眼，充滿血絲的眼睛仿佛怒極的雄獅。

　　冰冷兇狠中透露著決絕。

　　“命令，L748！”聲音冷酷而鎮定。

　　“到！”響應聲嘶昂高亢。

　　“立刻補位！”

　　“是——”

　　同樣的場景，陳方偉在這短短一個小時內，已經反復經歷了二十幾次。

　　他想過戰場激烈，但是，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率領的將士，率領的艦隊，會以這樣的方式，打一場這樣的決戰。

　　作為前沿指揮官，二十幾次有死無回的命令下達，眼睜睜看著一艦又一艦華夏的精銳，就這樣義無反顧沖向了眼下的絞肉場。

　　眼中無淚，但是，心中早已泣血。

　　他們，都有大好的前途。

　　他們，本該應該有更加遙遠的未來，如今，卻是早早犧牲在這樣的戰場上。

　　一個個大好的年華的華夏兒女，就這樣在宇宙中化成了塵埃。

　　最殘酷，莫過于戰場。

　　戰爭，從來不隨人愿，戰爭，摧毀了太多的美好。

　　戰爭，更容不得人軟弱。

　　戰役打響之后，這間前沿指揮大廳內的警報聲，就從來沒有斷過，各類警鳴聲不斷響起。

　　尤其是敵人后續的支援部隊，距離越近，警報聲就越是急促，警告的顏色就越是醒目。

　　此時，大屏上顯示的敵方第二，第三次支援，距離戰場已經近在咫尺。

　　“敵方支援不到三十光年！”

　　“無人艦隊阻攔下，最多兩次跳躍，馬上就會趕到！”副官近乎絕望匯報。

　　陳方偉聞聲一顫，他比誰都知道這個數據意味著什么，“我們可能守不住，也等不到支援的到來了。”

　　“不，支援最好別來！”

　　“一旦他們來了，他們不光不能成功帶走我們撤退，還會讓他們自己也陷入這個泥潭！”

　　“主力艦隊到哪里了？”陳方偉立刻發問道！

　　“最近一次通訊不到十五光年！”

　　“快，立刻通訊，讓他們走，讓他們走！以攔截戰場最高指揮官的身份，命令他們離開！”

　　“我們已經沒有機會撤離了。”

　　“讓他們走！讓他們走！走的越快越好！我們會給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是！陳總指揮！”副官狠狠用力應道。

　　正當副官通知通訊部門發送空間廣播，然而，就在這時，一大片綠色光點，忽然出現在大屏上。

　　正在通訊的副官愣住了，雙手都在發顫，“來…來不及了…”

　　援軍到了，但是，他沒有一絲的欣喜。

　　“混蛋！”陳方偉齊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