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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章:神君

  縱使是額頭之上布滿了細汗,但是許攸卻是不敢用袖子擦拭一下。

  之前徐鴻提醒了他許安的異常,他因此立即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路跑了過來,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拖延。

  等到了堂外,看到許安的眼神。

  許攸才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么久以來,他很少看見許安這樣的眼神。

  “攸,拜見道君。”

  許攸一咬牙,走入堂中,躬身作揖先行一禮。

  許安俯視著走入堂內的許攸,他此時的火氣已經平復了一些。

  看到許攸急匆匆的趕來,火氣也消了許多,伸手指著一側的坐椅說了一聲坐,不過語氣還是有些冰冷。

  許攸不敢說話,恭恭敬敬的順從著許安的命令坐在了一側的坐椅上。

  坐在坐椅上,許攸還是不敢放松,他能感覺許安帶著怒氣,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怒了許安。

  許攸坐在椅子上不斷的回想了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甚至還檢索了一遍家族之中發生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被他回想了一遍,還是沒有想到到底是怎么惹怒了許安。

  以前在王芬手下任幕僚的時候,他確實做過以權謀私的事情,還收取過一些錢財。

  但是加入了太平道之后,他卻是根本不敢去做什么徇私枉法的事情。

  畢竟鷹狼衛可不是開玩笑的,說不準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人實際上就是鷹狼衛中的坐探,或是緹騎。

  上黨郡的一些豪強世家就和當地的官員勾結,謀取利益。

  而后時任狼衛鎮撫使的魏律親自趕赴上黨,掀起大桉,一桉緝捕三百余人,牽扯到了上黨郡七大家族。

  那七大家族最終被判抄家,主謀從犯皆被處于絞刑,大部分人被判勞動改造,只有少部分的人被北遷邊塞。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

  大好的前程和些許的利益,該如何選擇,其實并不難選。

  更何況,他也不需要去貪污,身為中書府令,他俸祿已經是罕有的高俸,還有一定的平稅田。

  地多者多納,地少者少納,無地者不納,現在太平道內是田土越多,收稅越重。

  身為官員,按照品級,可以擁有一定的平稅田。

  平稅田并非是不要交稅,而是說取消其因為土地過多需要多納的田稅,但是還是要繳納基礎的田稅。

  許攸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這些事情,許安自然是對其毫不知情,不過他叫許攸過來確實是要問責。

  “道政府管理道政,中軍府管理軍,而中書府管理民政…”

  許安坐下了身來,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鄴城府衙的大堂,雖然經過了改善,但是首座所處的位置比起其他的坐席要高上許多,同樣坐下之后,許安也是能夠俯視著許攸。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掌管中書府有差不多三年的時間了吧?”

  許攸渾身一顫,連忙回答道。

  “是。”

  中書府原本是閻忠掌管,不過閻忠因為身體的原因逐漸退居幕后,他才在開國前不久卸任了中州布政使的官職,逐步接管中書府的工作。

  開國之后便被委任為中書府令,并入內閣。

  “三年的時間,應當足夠能了解國內的大小事務。”

  “這么久的時間,你難道就沒有發現什么端倪?”

  許安語氣微厲,將手中握著戶部文冊直接丟到了許攸的腳旁。

  “戶部歸中書府管轄,軍需后勤雖然是歸中軍府管轄,但是都是要走戶部的流程,經過戶部的統籌,各地巡撫、軍事主官我確實給了臨機決斷之權,但是所調動糧草錢銀都必須要上報戶部。”

  “四方兵戰耗耗費巨量,動費萬計,國庫長期入不敷出,涼州、益州、中州、并州、幽州五州之地就是常平倉、備災倉都已經動用了部分。”

  “這些事情戶部都有記錄,送到我桉桌上都有你的批文,你難道看不出來,這里已經出了問題?”

  堂內冰鑒有不少的冰塊,使得堂內的溫度比起外面要低得多,但是許攸額頭上的汗珠卻是仍舊不斷的泌出。

  許攸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撿起了腳邊那封被許安丟到地上的文冊。

  誠如許安所說,所有的記錄之上都有他的批文,北地、西域各處地方的軍費用度他都一一查閱過。

  這些軍費的支出都是正常,沒有任何的問題,所以他才批準…

  不對…

  許攸渾身一震,只是一瞬間大量的冷汗便從他的后背慢慢的滲了出來。

  “道君…”

  許攸何等的聰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許安只是一提點,他便想通了大部分的關節。

  這些軍費支出確實都是正常,沒有任何的問題。

  呂布、郭泰、賈詡、張燕他們都是按照程序辦事,沒有逾越,支取錢糧,使用權力都是依章辦事。

  但是他這個中書府令卻是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協調各方用度,注意支出收入。

  如今明國國內只要與民生政事相關的大小事務都與他有關。

  他既然是作為中書府令,那么便有責任告知國內諸將國內的糧草儲備,軍費儲備,讓他們在判斷的時候考慮到糧草后勤的問題,而不是對于所有的要求都全部答應。

  事有輕重緩急,當擇其重者先為之,其不重者后為之。

  如今漢庭未滅,南征之時必將耗費巨資。

  而現如今四方兵戰不休,耗費了大量的錢糧用于開疆拓土。

  他身為中書府令卻是沒有及時將這一信息上報給許安,這本應該是他需要提醒許安的事情,現在卻是反倒是讓許安來提醒他。

  許攸站在原地,捧著文書,他只感覺手中的文書重逾千斤。

  戶部尚書傅祁其實有跟他提過這一件事,但是他當時正在處理其他的事務沒有太過于在意。

  他當初第一次看到那世界輿圖之時,聽到所說的那一句“天下可有萬國,但只能有我華夏一朝!”之時,他便有些失去了理智。

  中書府令一職,實際上和漢庭的三公的地位相同,甚至實際的權力還要高于其,地位也更加穩固,起碼在明國國內不會因為哪里有天災人禍就需要三公辭職擔責。

  北定漠南,西設都護,東取海東,南威諸蠻。

  眼見著大明的疆土不斷的擴大,許攸只感覺與有榮焉。

  身為中書府令,在他治下的國家完成了歷代先賢甚至都沒有完成過的偉業。

  許攸內心的欲望也越發的膨脹。

  他至今都記得許安曾經念過的一首詩。

  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云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

  那是許攸第一次聽到許安作詩,與他聽到所有的詩詞歌賦,是完全不同風格。

  他想要親眼去看看去“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那樣的盛景。

  所以無論是西域還是北地或是南疆的戰事,他都選擇鼎力支持。

  “常平倉用于調節糧價,備災倉用于儲糧備荒以供應官需民食而設,如今這兩倉的糧食都已經開始消耗,一旦發生災荒,內地生亂,邊塞又該當如何?”

  許安再度站起身來。

  許攸不是沒有安排,許攸的安排布置他也都看到了。

  但是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建立無災無害的情況之下,一旦再發生之前那般大規模災害,那么便沒有足夠用于賑濟糧食。

  冀州糧食確實充足,并州出事可以從冀州調糧,但是中州、益州、涼州這些州郡又當如何。

  調集糧食過去,不說路途遙遠,遠水難解近渴,就是沿路損耗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若是戰事不能短期內結束,那么必然要動用常平倉、備災倉兩倉的糧食。

  “當初你做中州布政使,州內事無巨細皆能妥善處置,但是如今當了中書府令卻是連一個戶部都管不好,該上稟的消息卻不知上稟。”

  “你要是想做回中州布政使,現在就可以返回長安。”

  話說出口,其實許安也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

  許攸一直以來都算得上是兢兢業業。

  從歸附以來,計取兩郡、潛入青州、領四州百萬之民北渡黃河,西奔并州,勸降顏良、文丑,收冀州精銳,取中山、常山兩郡八城,又統管內務司,任中州布政使。

  中州災荒之時也是許攸東奔西走,調遣物資,統籌各方,災后重建也是井井有條。

  許攸的能力母容置疑,唯一的缺點也只有拉幫結派這一點。

  但是這一缺點在這個時代卻是并不算是缺點,這個時代最講究鄉土人情,若是不為自己本鄉本土的人謀利幫忙,才是真正的奇怪和異類,將會受到其他人的排斥。

  這也是為什么現在太平道內的派系基本都是以地域劃分,漢庭也是如此。

  賈詡為什么當初對于許安的熱烈的歡迎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完全是他的身份,因為在董卓麾下任校尉的緣故,很多的士人都將他視作邊疆鄙夫,根本瞧不上他。

  董卓當時就算是已經是拜為三公,權勢滔天,但是眾人仍然是看不上董卓出身。

  按照正常的路走,董卓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三公。

  這就是世家門閥,地方鄉黨之間的斗爭。

  不過現在的明廷和漢庭不太一樣的是,除去按照地域劃分的派系之外,還有一個派系,這個派系就是太平道派系。

  原本許安以為以紀昂、卞喜、管亥等為首的四州黃巾軍,自然親近許多,很大可能會成為一個新的派系。

  最終四州黃巾軍的統領基本都拋棄了地域,并入了以劉辟、龔都兩人為首的太平道派系之中。

  太平道派系的人不是因為地域團結在一起,而是因為太平道而團結在一起。

  而他們信奉的也正是許安改進之后的太平道思想,雖然內部也有一定的鄉土情結,但是總體而言,還是以太平道思想為主。

  許安沒有再繼續言語,沒有再去斥責許攸。

  他意識到了一個巨大的問題,一個很恐怖的問題。

  歸根結底,一切的一切其實都還是因為他的影響。

  現在的明軍之所以成為一群驕兵悍將。

  上至將校下至軍卒都在藐視著敵人,其實大部分的責任在他自己的身上。

  疆域的擴張、戰事的勝利、一切的事情都順利無比,讓他開始逐漸驕傲自滿了起來。

  繁陽一戰的大勝,饒樂水的戰果,讓他逐漸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許攸也是被他所影響,是他指著輿圖告訴許攸,想要太陽在大明的境內永不落下。

  總體的戰略是他定下的,許攸的也只不過是尊奉他定下的方略而進行著自己的工作。

  他也能夠明白為什么許攸沒有稟報這些問題。

  許安仔細的回想了一遍,他也發現了在很多的時候,他一旦下達的命令,所有人都毫不猶豫的去執行。

  自立國起始,他好像從未有聽到過與他不同的意見。

  一開始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威,他宣講自己是黃天的化身。

  說的多了,便有越來越多人的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國家的建立,眾人對于他黃天化身的身份越發的深信不疑。

  就算是改良后太平道的思想摒除了大部分迷信的內容。

  但是眾人都認為他是黃天的化身,劉辟、龔都等一眾太平道的將校都是如此認為。

  在眾人的眼里,許安永遠不會犯錯。

  如果意見相反,那么必然是他們錯了。

  太平道如今大部分都已經被許安所改正。

  許安不想自己建立的國家最后成為一個神權制的國家,他知道神權制的國家將會造成什么影響。

  神權就他而止。

  從上古先秦到兩漢之間的帝王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都會將神權加身。

  占卜、神話、天子、天命說、天人感應都是將神權加身的手段。

  只是因為太平道的緣故,還有本身的特殊性,使得許安現在掌握的權力,身上的所攜帶的神權比起歷代的帝王都要更加的強大。

  許安成功的造就了一個新神,而那個新神就是他自己。

  他現在更像是一位脫離凡塵,高坐于神座之上的“神君”。

  至高無上的權力是很多人都想要的,而他現在就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但是恐怖的是,正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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