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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初平三年(192年),八月三日。

  盧盛帶領著泰山軍繼續東進,一路連破縣亭。

  原本被擊潰的青州東路軍再度在濟南國的東部城池梁鄒集結了起來。

  田豐帶領冀州兵本想追擊,但是卻因為劉詢帶領的青州北路兵的潰敗而被迫停止了進軍。

  青州北路兵失去了主將,沒有了將校的約束,四散而逃之后,進入了亭鄉之間造成了不小的騷亂,甚至還鬧出了人命,最為惡劣的是,有一個聚落上百人竟然被潰兵全部屠戮。

  混亂一直在持續,田豐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理,直到八月三日,田豐才收攏了全部的潰兵,勉強是將青州北路軍聚攏的起來。

  屠聚的潰兵很快便被眾人找了出來,等待他們的是無疑是最為殘酷的刑法。

  上百名潰兵被梟首示眾,頭顱懸掛在城門之上,以示懲戒。

  上百顆人頭懸掛在城門之上,終于是止住了一眾引發騷動的青州兵。

  而就在這一日,泰山黃巾軍的信使幾經輾轉也終于抵達了營州境內。

  八月五日。

  就在田豐整備軍隊之時,盧盛已經是帶著十余萬泰山黃巾軍通過濟南國,通過了樂安國的南部,進入了齊國境內。

  青州東路軍在濟南國的東部城池梁鄒集結起來的殘部,再一次被盧盛帶領泰山黃巾軍擊潰,青州東路軍徹底瓦解,向著其他方向郡縣逃竄。

  而就在這一日,泰山黃巾軍的信使幾經也終于抵達了營州。

  此時泰山黃巾軍距離營州還剩下二百六十里。

  而難題也在這時接踵而至。

  普通的青壯能夠在頻繁的急行軍之中都已經是頗為疲憊了,更不用提泰山黃巾軍之中的老弱婦孺了。

  原本泰山黃巾軍將家眷部隊都護衛在隊伍的正中央。

  但是隨著不斷發起的進攻,青州東路軍雖然崩潰,但是青州地方的官吏依托著城池也一直在襲擾泰山黃巾軍的大部隊,使得泰山黃巾軍行動遲緩。

  隨著時間的推移,泰山黃巾軍之中的老弱婦孺已經是被落在了中后方。

八月七日  從齊國通往北海國的官道之上,密密麻麻皆是攢動的人頭。

  盧盛凝視著略微有些陰沉的天空,他的臉色凝重無比。

  天色陰沉了下來,大量的云朵聚集在天空之中。

  炎炎的夏日雖然讓人難以忍受,天色陰沉了一些,也驅散了空氣之中那讓人憋悶的酷熱,但是盧盛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長久以來的經驗都在告訴著盧盛,一場風雨即將來襲。

  若是往日里夏日風雨來襲,盧盛的心情必然會很好。

  有風有雨,便證明這酷熱的消退,田地里面的作物莊稼也不會因為干旱酷熱而死去。

  風調雨順,才能有一個好收成。

  但是現在下雨卻是大為不妙。

  風雨以來,雨水落在地面之上,道路必然會變得泥濘不堪。

  到時候趕路行軍將會更加困難,平常的軍卒尚且壓力倍增,更不用提那些老弱婦孺了。

  風雨過后,若是沒有及時避雨,被風雨打濕了身軀,很容易便感染風寒。

  如此多的人,如此簡陋的環境,若是爆發了疫病…

  盧盛站在土丘之上,他感到了一陣無力,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為什么偏偏這個時間。

  上天似乎并沒有站在他們這一方…

  一陣喧嘩聲打斷了盧盛的思緒。

  “萬勝!”

  盧盛舉目望去,官道之上一隊正在行進的軍卒正高舉著手中的矛槍向著他高呼萬勝。

  他們背負著各式各樣的包袱,挾妻帶子,拉著簡陋的車架。

  老人和一些傷者被安置在車架之上,由這些軍卒拉著車架,帶著他們的前行。

  盧盛可以看到,那些軍卒的額頭之上,明顯出現了汗珠,汗水已經打濕了他們的衣衫,但是他們的臉上卻是帶著笑容,他們的眼神之中充斥著希望。

  盧盛的心中百轉千回,他站直了身軀,站立在土丘之上,向著那隊朝他行禮致意的軍卒莊重的還了一禮。

  原本失去的信心再一次回到了盧盛的心中。

  他的軍兵沒有失去希望,十數萬人將希望寄托在他肩膀之上,如何能夠輕易的認輸。

  “黃天保佑,保佑我們能安全進入營州。”

  盧盛閉上了雙目,在心中向著黃天祈禱著。

  “急報!急報!”

  盧盛祈禱還沒有完成,一聲疾呼便伴隨著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一名背插著負羽的軍卒匆匆趕來。

  戰馬飛馳,那軍卒在距離盧盛還有一半之時,已經從飛馳的戰馬之上躍了下來。

  “東面急報!”

  盧盛雙目微凝,目視著那名報信的軍卒。

  “念。”

  那軍卒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盧盛一旁的親衛,隨后將信中的內容交給了站在盧盛一旁的汪振。

  “營州刺史太史慈于八月三日,已經收到了我軍的書信,營州刺史太史慈帶領營州兵一萬三千人向西進發,于八月五日已經抵達北海國下密城!”

  盧盛身軀一震,往前走了一步。

  “情報屬實,防偽已經驗證。”

  “哈哈哈哈哈!”

  盧盛放聲大笑,似乎要這十數日來心中的憋悶全部都一掃而空。

  “將這個好消息通令全軍,傳令下去,只要進入了營州,我們就徹底的安全了,再也不需要擔心漢軍的威脅!”

  “加快步伐,向前走!”

  官道之上,騎乘著戰馬的漢軍將校高聲的呼喊著。

  身穿著布衣,肩扛著長矛的軍卒順著官道快速的向前移動。

  田豐騎乘著戰馬,面色難堪。

  饒是田豐再好的養氣功夫也是無法控制心中的情緒。

  他現在終于能明白為什么青州兵和臧霸兩方明明是兵力優勢,但是卻還是被朱治擊敗。

  這些青州兵軍紀無比的敗壞,襲擾民眾之事常常有之,而且戰力真的孱弱。

  很多時候單從行軍便可以看出一支軍隊是否精銳。

  同樣急行軍的命令發布下去,冀州兵能夠迅速的執行,并快速的前進,但是青州兵卻是怨聲載道。

  田豐一口氣連殺了青州兵的數名將校,這才使得青州兵們跟上了冀州軍的步伐。

  “快走!不要偷懶!”

  步兵的隊伍經過之后,很快一隊推拉著貨車,挑著貨物的輔兵隊伍出現在了田豐的眼前。

  說是輔兵,其實就是臨時從沿途鄉聚征發的民夫。

  若是穿著沉重的盔甲,或者是拿著大量的武器行軍,那么當軍隊抵達戰場之時,那么軍卒的體力便已經消耗殆盡了。

  所以這個時候輔兵的重要性就體現了出來。

  輔兵可以幫助搬運甲胄、武器,運送不太重要的輜重。

  當然,還有作戰之時,作為炮灰去消耗敵人的體力和精力…

  一名推著貨車的民夫似乎踩到了石子,腳下一滑,猛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周人的目光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吸引了過去。

  沒有人去攙扶他,也沒有人停下腳步,后續的人第一選擇是繞開了他。

  “啪!”

  皮鞭被一旁騎在馬上的漢軍軍官狠狠的抽出,重重的打在了一名民夫的背脊之上。

  那民夫痛呼一聲,痛苦的蜷縮在了地上,但是慘呼聲并沒有換來那漢軍軍官的憐憫,反而是換來了更用力的抽打。

  皮鞭抽打著肉軀聲音接連響起,那民夫身上簡陋的麻衣如何能夠抵擋住那皮鞭的抽打,一道道血痕隨著皮鞭的抽打,出現在了那民夫的背脊之上。

  那民夫在持續的皮鞭抽打之下,慘呼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最終不再動彈,不再顫抖,也不再發出哀嚎聲。

  但饒是這樣,仍然沒有任何一名民夫停下腳步,他們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那癱倒在地上的民夫,隨后便拉著推著自己的貨車竭盡全力的向前繼續快步走去。

  他們低垂頭,彎著背脊,埋頭向前,不想做出任何可能會引人注目的動作,也沒有發出任何可能引來視線的聲音,只是埋頭向前。

  眼見那民夫不再動彈,那漢軍的軍官還狠狠的補上了幾鞭。

  等到那漢軍的軍官走后,幾名漢軍的軍卒將拉著那名已經不再動彈的民夫的腳將其拖拽到了路邊。

  那名個子稍高一些的漢軍軍卒,在人群搜索了一回,指著一名看起來稍微健壯一些的民夫叫喊道。

  “你過來。”

  那民夫臉色微變,但是也不敢抗拒,松開了手中正推著車。

  他旁邊的同伴臉上也露出了苦色,叫走了一個人,這輛車便要他和另外一個人推,只會更加的辛苦。

  那健壯一些的民夫走到了那還殘留著暗紅色鮮血的地上,他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欲望抬起了車輛,然后繼續向著前方走去。

  很快官道之上有些凌亂的隊伍再度恢復了平靜和有序。

  車輪滾過了官道,一輛又一輛車架碾過了那死去民夫所流出的鮮血。

  沒有人敢再繞道,一旦繞道影響了其他車架的行駛只要被發現便是一頓毒打。

  那挾在戰場之上吃了敗仗的青州兵將怒火全部都發泄在了這些民夫的身上。

  反正他們總是不缺民夫的,沿途的聚落、鄉亭到處都是可以征募的民夫。

  鮮血被車轍碾過,車輪過去揚起的塵土蓋在了猩紅色的鮮血之上。

  一部分的鮮血沾染在了滾過的車輪之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紅色的車轍,但是很快,那車轍便被塵土所覆蓋。

  那汪猩紅色的鮮血慢慢的縮小,慢慢的被揚起的塵土慢慢的掩蓋。

  很快,地面之上的那流出的鮮血便已經是讓人無法看出到底是什么東西,更多人走過,他們不知道那是鮮血所留下的痕跡,毫不猶豫的踏過了那曾經被鮮血所染過的地方,讓那鮮血留下的痕跡更為黯淡。

  一名漢軍的軍卒似乎覺得那死去的民夫有些礙眼,又抬起一腳將那民夫踢落到了道路旁邊的低地之中。

  一個人死在了官道之上。

  他的留下的痕跡就在短短半刻之中被輕而易舉的磨滅。

  后來的隊伍,沒有人知道這里曾經死去了一個民夫。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矮地之中,那原本所有人已經死去的民夫其實還有一口氣,他的胸腔還在上下起伏。

  他只是無法出聲,無法挪動自己的身軀。

  他的腹腔之中沒有足夠的食物來支撐他繼續推車。

  不過他現在沒死也無關緊要。

因為,沒有人會救治他,沒有人會在意他,他很快就會死在他現在躺著的地方  絕望最后會將他吞噬…

  亂世之中,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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