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吃過飯團之后,其余三人就鉆進睡袋里休息了。
值守前半夜相較于后半夜來說,心理壓力會小許多。
臨睡之前,天狗忽然說了一句:“如果你們移開視線,我們三個就死定了。”
他這句話讓雷神和因為受傷而臉色發白的獅子口身體一僵。
他們忽然反應了過來,在他們休息的六個小時內,如果秦文玉和高橋卯月移開了注視著他們的目光,按照秦文玉的推測,他們三個會立刻消失,落得和火男,安達女一樣的下場。
這兩個人…真的能信任嗎?
說到底,誰又能百分之百值得信任…
“別說了,天狗,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睡吧。”
雷神低聲說道。
“對,現在可不是鬧信任危機的時候,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獅子口也說道。
“我們渡河的時候都能彼此信任,現在什么都沒發生,就算有意外情況,也可以直接叫醒我們,沒事的,”雷神看向秦文玉和高橋卯月,“那我們睡了。”
秦文玉和高橋卯月略微點頭算作回應。
雷神剛才那些話,與其說是在回答天狗,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秦文玉瞥了天狗一眼,說道:“比起虛幻的信任,事實更能讓人信服。”
“所以,仔細想一下吧,如果我和高橋卯月都移開眼神害死了你們,我們兩個自己也活不了。”
秦文玉忽然說出的這句話總算是給三個提前睡覺的人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他說得沒錯,如果他和高橋卯月有歹心,害死了他們三個。
但之后呢?只剩下兩個人的話,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流休息。
想通這一點后,三人終于服下了安眠藥。
大概十分鐘后,均勻的呼吸聲響起,看起來都已經入睡了。
秦文玉是一個喜歡四處觀察的人,但現在,他的視線被固定了。
對面坐著高橋卯月,中間睡著雷神,天狗,獅子口三人,他根本不能去觀察其他地方。
便攜式篝火的火光映照在他和高橋卯月的臉上,忽明忽暗。
這種篝火只有飯盒大小,一根火柴就能點燃,主要成分是大豆蠟,木炭以及紙漿,無毒無味,全部燒完需要八到十個小時,能有效地省去撿拾柴火的時間,幫助他們渡過森林寒冷的夜晚。
這片森林很安靜。
人一旦安靜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
秦文玉也不例外。
不如說,這種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習慣,是他來了日本之后才染上的。
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樣子?
秦文玉忽然有些忘記了自己以前的樣子。
他心中悚然一驚,過去的二十年的記憶,真的在變模糊。
為什么?
難道曾經的二十年比不過這短短的幾個月嗎?
“秦先生!”
就在他要陷入沉思的時候,高橋卯月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請你不要走神,秦先生。”
高橋卯月提醒道。
秦文玉點點頭:“抱歉。”
“如果秦先生覺得疲勞的話,我可以陪你聊聊。”高橋卯月的聲音,忽然有些和白天不一樣了。
秦文玉很明顯地感覺到了這種變化。
更加自如,更加平靜,也更加…真實。
“你想聊什么?”秦文玉看著她。
高橋卯月直勾勾地看著秦文玉:“你不是一直有問題想問我嗎,秦先生。”
秦文玉頗感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高橋卯月…竟然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無論氣質還是說話的方式。
這樣的她,更符合秦文玉對大小姐這個身份的預期。
“對,其實你一直知道吧,玉木一攔下了關于青木原的消息。”秦文玉也沒有隱瞞,直截了當地說道。
高橋卯月笑了笑:“對,沒錯,我知道,而且,我知道的比他告訴你的更多。”
“那你…”
“為什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對嗎?”高橋卯月說出了秦文玉想問的話,讓他只能點了點頭。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一個道理,”高橋卯月雙手抱著膝蓋,安靜地說道:“親人,朋友喜歡的你,和真實的你是有很大差別的。”
“我的心臟有先天性的疾病,不能進行高強度運動,所以,我學習的大多是相對靜態的藝術,比如我之前的工作,一名小提琴演奏者。
“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音樂,但我的家人喜歡那個演奏音樂的我。我也一點都不遲鈍,但玉木一…好像更喜歡遲鈍和天真的我。”
“我的面具是蟬丸,你知道蟬丸嗎?”
高橋卯月似乎變得健談起來。
秦文玉回答道:“知道,他是盲人,日本平安時代的琵琶師。”
“對,”高橋卯月的聲音有些不解,“我一直在思考,面具和我們究竟有哪些聯系,為什么偏偏是這副面具出現在了我的臉上?”
“之前的我認為,蟬丸的琵琶,和我的小提琴一樣,象征著音樂,也象征著我和他的共同點,這也許是蟬丸面具選中了我的原因。”
秦文玉意外地看著她,問道:“我得到的信息是,能面代表的是我們的某種性格特質。”
高橋卯月搖搖頭,說道:“誰能確定呢?都只是猜測而已,我也一直在猜,直到…我看了蟬丸的故事后,忽然明白了一些。”
“有一首能樂謠曲,寫的是蟬丸的故事,內容大概是他與從小失散的姐姐多年后重逢,又各奔東西。”
高橋卯月的神色有些古怪:“很奇怪吧,我明明是出生在大財閥的小姐,可是在我的記憶中,卻總有一些狼狽不堪的畫面。”
秦文玉沉默片刻,說道:“以我和你的交情,遠沒有能讓你和我聊到這些事的地步。”
“那是你的感覺,”高橋卯月的眼睛很亮,“在我的感覺中,今天你潛入河底救我的時候,我的一切就都可以告訴你了。”
秦文玉啞口無言,想了想后,像是解釋般地說道:“我只是答應了一個人,我會盡全力地救你,這只是利益交換。”
“是玉木一吧?”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他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但其實他什么都寫在臉上,就像這次祭宴的結局一樣,我比他知道的,要更多更多…”
秦文玉不解地看著她:“這次祭宴的…結局?”
高橋卯月點點頭:“他果然沒有全都告訴你,那個唯一從山中湖活著回來的人,我比他要先一步見到,其實…那個人在山中湖看到的,遠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