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雨宮彌生掛斷了電話,靜靜地看向庭院。
伊吹有弦偷偷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雨宮小姐,秦先生…怎么樣了?”
“沒死。”
雨宮彌生回頭看著她,說道:“與其擔心他,不如考慮一下自己,沒記錯的話,我們的祭宴也要開始了。”
對…那個名叫佛滅之日的祭宴。
佛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指佛陀涅槃,入滅,自人間消失。
佛滅日,又稱為大惡日。
在日本,陰歷二月十五日就是佛滅日。
換成陽歷,就是明天了。
日本有六曜日的說法,自前先后的順序分別是先勝,友引,先負,佛滅,大安,赤口,其中佛滅日是六曜中最兇的一天,萬物皆滅,諸事皆衰,最好是呆在家里,不要進行任何工作。
可是,她們卻要在佛滅之日出行,還要去兇惡無比的地方。
伊吹有弦怔怔地看著雨宮彌生,經過一個月時間的相處,她已經略微了解了一些這位醫學博士小姐的性格。
從她的身上,伊吹有弦偶爾能看到秦文玉的影子,他們兩人很像,不僅是思維和說話的方式,還有…氣質。
秦文玉的身上,經常會流露出一種很幼稚的認真,雨宮彌生也是。
在某些事上他們格外值得信賴,然而在一些常識性的問題上,他們偶爾又會犯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錯誤。
想著想著,伊吹有弦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雨宮彌生扭頭看著她,見她呆呆地盯著自己笑,不禁眉頭一皺:“我臉上有東西嗎?”
“啊…對不起!”伊吹有弦連忙道歉道,“是我失禮了…”
然而道歉之后,伊吹有弦又小聲問道:“雨宮小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雨宮彌生把身體也轉了過來,看著她,說道:“問。”
“你的…家人呢?”
她知道這個問題很冒昧,但一個月時間了,雨宮彌生一直是獨來獨往,除了偶爾一個名叫高橋卯月的人會打電話來約她之外,這位小姐幾乎沒有任何社會關系。
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出門,一個人發呆,一個人做著會爆炸的奇怪實驗…
一次,伊吹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雨宮彌生,一只流浪貓正纏著她,在她的小腿處蹭來蹭去。
那是第一次伊吹有弦從雨宮彌生的臉上看到了驚慌失措的神情。
她仿佛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種情況,像伸出手去摸它又不敢,像露出笑容似乎也不會,最后她像一塊木頭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直到貓走了才再次邁開步子回家。
這位雨宮小姐…就像是忽然出現在世界上的一樣。
聽見伊吹的問題后,雨宮彌生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后,她才開口說道:“不知道。”
“我沒有記憶。”
雨宮彌生說出了一個讓伊吹有弦沒有想到的答案。
“我的名字,學歷,工作,社會關系,是高橋卯月幫忙構造的,”雨宮彌生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她說,她在海邊發現了我,經過測試后,她確信除了部分醫學知識外,我過去的記憶一片空白。”
“雨宮,是她母親本來的姓氏,彌生,來自她喜歡的一個動畫角色。還有問題嗎?”
雨宮彌生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明明是自己的故事,講述起來卻沒有絲毫波瀾。
伊吹搖搖頭,她也沉默了下來。
“我…”伊吹有弦緩緩走向雨宮彌生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氣,也看向了窗外的庭院,“我也是的…雨宮小姐,十四歲之前的記憶都不存在了…十四歲后,我被一位叔叔送去了維納斯孤兒院,在那之后…他再也沒出現過…”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
東京是一個巨大的都市,周邊街區充滿了生活氣息。
馬路上的車很多,行人的步伐有急有徐,忙碌了一天的人在趕著回家。
在島根縣博物館工作時,伊吹總是愿意留下來加班,因為她討厭這個時刻。
這個太陽即將下山的時刻。
一些都是昏黃的模樣,十字路口的車緩慢地前行,飛了一天的鳥停在樹梢枝頭…
整個城市體現出來的忙碌與幸福,讓伊吹感覺自己與世界格格不入。
不過,比雨宮彌生幸運一些的是,伊吹還留有一些關于母親的記憶,她總是給自己講故事,說一些人生的道理,雖然無法回憶起她的樣貌,但記憶中的母親,就是溫柔的樣子。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雨宮彌生疑惑地看著她。
她的聲音打斷了伊吹有弦為數不多的回憶,伊吹低著頭,小聲說道:“因為…雨宮小姐告訴了我你的故事…所以,我也想…”
“不是你問的嗎?”
雨宮彌生再次開口,把氣氛破壞得一干二凈。
但伊吹沒有生氣,她笑彎了眼睛,劉海被風吹得輕輕搖晃:“因為我想跟雨宮小姐分享我的故事!”
雨宮看著她的笑臉,片刻后,扭開了頭:“隨便你。”
“那…我能叫你彌生小姐嗎?”
伊吹有弦有些緊張地問道。
“隨便你…”
雨宮彌生似乎又出現了那種狀態,被流浪貓纏上的狀態。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身子顯得很僵硬。
“彌生…小姐?”
“做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想試試…”伊吹有弦的歉意帶著輕快的意味,她看向逐漸變暗的天空,堅定地說:“彌生小姐,明天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雨宮彌生沒有回答。
活下去嗎?
她也看向了暗淡的天空。
她不害怕死亡,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找到活著的意義。
不過,活著的意義這種東西,只有一直活下去,才能找到吧…
鐮倉。
護照問題,在羽生文心打了一個電話之后順利解決了。
筆錄也是女主持人北條薰在做。
秦文玉靠在欄桿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斜陽漸沉,明天…祭宴即將到來。
羽生文心和管家阿福伯則是在另一邊的欄桿。
他似乎有什么話,想對自己這位管家說。
“阿福伯…”羽生文心沒有回頭看著這位老管家,“羽生家一切如常,沒有因為我們失蹤了一個月而報警,家族的產業也沒有亂套,您能回答我,這是為什么嗎?”
阿福伯微微欠身,沉默不語。
羽生文心閉上眼睛,頭微微仰起,一頭長發被海風吹得有些凌亂:“因為您在離開東京前,已經做好了一個月的事務安排,對嗎?”
“您…到底是誰?”
羽生文心睜開眼,側頭看向了身邊的老人,褐色的眼眸中盡是不解與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