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書房里。
鄭元一晚上沒有睡覺,已經被安排到廂房歇息去了,畢竟林昭與鄭通的對話,他暫時還沒有資格參與進來。
因為趕路一夜,這會兒鄭大官人有些疲憊,他喝了杯濃茶之后,精神才勉強振奮了一些,然后放下茶杯看向林昭,開口問道:“三郎…在門口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鄭大官人目光里帶著疑問。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很清晰的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你想造反?
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很理所當然的,因為與鄭家結仇的是李家,也就是大周的天家。
想要報仇,就要與李家人作對,與李家人作對,就是造反。
林昭給鄭通倒了杯水,開口微笑道:“二舅先前給我寫的那封信里,提到的那個孩子,我已經尋到了。”
鄭通臉色一變,立刻抬頭看向林昭,拿著茶杯的手都跟著顫了顫。
“那個孩子…”
由不得他不激動。
雖然鄭溫倒臺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那一個嬰兒,但是那個嬰兒,畢竟是鄭家家破人亡的直接導火索,鄭通更是那件事的直接受害人,他當然要激動。
林三郎低頭,喝了口茶水,開口道:“二舅,現在河東軍已經逃回了太原,太子自縊而亡,長安城里我雖然不能完全說了算,但是少說也可以說算七八成,你說如果咱們把這個李家的兒子,捧到帝位上去…”
鄭通眼睛一亮。
那個孩子,是廢太子李煥的孫兒!
而與鄭家有仇的,是中宗李沅!
如果能把這個孩子捧到帝位上去,那么中宗一系的天子世系將會到此為止,李沅的后人,將再無可能問鼎帝位!
鄭通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再沒有什么,是比這個更好的報復了!
中宗李沅,在后半生乾綱獨斷,獨攬皇權,為了皇權,甚至不惜弒殺了于自己有恩的恩師,雖然彌留之際幡然悔悟,但是他絕對是把皇位看的很重的人。
假如…將皇位從他的子孫手中奪走,這位中宗皇帝泉下有知,應該會…氣的跳腳罷?
鄭大官人抬頭看向林昭,聲音沙啞:“三郎,這件事鄭家全力支持你。”
“你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說。”
“這件事太妙了。”
鄭通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目光灼灼:“中宗的帝位,是我父盡心竭力從廢太子手里給他爭來的,他對不起我父,那么這個帝位,自然就要還給廢太子一系!”
鄭大官人呼吸粗重,沉聲道:“這件事如果能辦成,我現在閉眼,也是笑著走的。”
這個時代的人,不說篤信鬼神,但是基本上每個人都相信鬼神的存在,而且相信人死后有靈。
中宗李沅,晚年被夢魘纏身,幾乎是被活活嚇死,就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
鄭通自然也相信死后有靈,
他相信,他死去的父親,死去的中宗皇帝,都在天有靈。
如果能辦成這件事,也算是替父親,替鄭家出一口惡氣,將來到了地下,把地上的事情說給那個死鬼皇帝聽,該是如何的暢快?
林昭低眉,淡淡的說道:“我就知道,舅父也想做成這件事。”
“現在這件事,一共有兩個難處。”
越王殿下低眉道:“第一個難處,就是朝堂上的壓力,中宗一系到現在,已經傳到了第三代人,四十年下來,朝廷上下也都認他們,驟然廢黜他們的世系,不管是朝堂上的官員,還是勛貴以及后宮,都不會輕易同意。”
“因此,這方面的壓力很大。”
說到這里,林三郎頓了頓,開口道:“不過我已經與齊大將軍溝通過,只要齊大將軍能夠支持,我們兩個人,足可以抗下長安城里的一切壓力。”
事實上,如果林昭愿意在長安城里大開殺戒,開啟自己的鐵血權臣之路,現在在他面前,就不存在任何壓力。
因為長安的朔方軍,只有一萬人不到,而這一萬人,也沒有完全回來,只有一半人左右駐扎在長安。
林昭只要動武,整個長安都可以是他的一言堂。
不過如果干出這種瘋狂的舉動,后患無窮。
且不說與朔方軍翻臉,如果他這么干了,其他節度使也不會坐視不理,尤其是剛跟他有過沖突的河東王甫,一定會借題發揮,到時候平盧軍左支右絀,支撐不了幾年,就會敗亡。
康東平便是亡于此。
因此,林昭需要得到齊師道的支持。
齊師道不僅代表了朔方軍,也代表了一部分勛貴宗親,只要他同意,正面的壓力就會減輕不少,更重要的是,兩位控制長安的節度使站在一處,反對的聲音立刻會小上許多。
鄭通沉思了一番,開口道:“這第一個難處,我鄭家是幫不上什么忙的,三郎這么急著找我回來,應該是想讓我處理第二個難處罷?”
林昭微笑點頭。
“舅父英明。”
越王殿下伸手敲了敲桌子,開口道:“當年那個孩子已經找到了,但是他從小到大,都是當道士,心性也算純樸,我昨天與他說起過這件事,他不愿意當皇帝。”
“反而…想去滎陽拜祭外祖,以感念當年的救命之恩。”
說到這里,林三郎頓了頓,開口道:“我與他是少年故友,不好逼他,也不好強勸,但是他既然知恩,舅父倒可以去勸一勸他。”
鄭通聞言,臉上露出笑容:“那孩子在哪?我這就去見他,他如果不應,我便跪在他面前!”
林昭苦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只是讓舅父勸一勸他,畢竟挾恩圖報,非君子所為。”
“鄭家當年,一朝之間門庭破落,我等于市井之間,茍圖小利以致今日,哪里還有什么君子!”
鄭大官人瞇了瞇眼睛,開口道:“再說了,因為他我鄭家上下才家破人亡,他既然是個道士,這莫大因果,他總不能視而不見罷?”
林昭苦笑道:“舅父,因果之說,似乎是那些大光頭的說法。”
“和尚道士,總是一家。”
鄭通呵呵笑道:“三郎放心,朝堂上的事情舅舅現在幫不了你了,但是這件事,我一定想辦法替你辦成,他如果不應,我便寫信把鄭家人都喊來給他磕頭。”
“看他應是不應!”
說完這句話,他看向林昭,問道:“三郎,那人在哪里?”
“在我府上。”
林昭輕聲道:“不過這件事不急,畢竟齊大將軍那邊還沒有回復,舅父一夜未睡,趕路辛苦,先去好生睡一覺,等你醒了,我再領你去見他。”
鄭通目光有些興奮:“這個時候,我哪里還睡得著?”
他拉著林昭的衣袖,開口道:“走,這就帶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