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殿下的人情?”
林昭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年輕皇子,笑著說道:“據臣所知,這些兵甲都是朝廷在西川打造的,與殿下并無太大干系。”
話說到這里,李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已經爭取到了河東節度使王甫的支持,如果再爭取到林昭的支持,即便齊師道依然忠心西川的皇帝陛下,也不會影響到李炎在外稱帝。
李炎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林公爺,但是我此來青州的來意,不妨與公爺直說。”
如果只是來通知林昭平叛動手的時間,那么隨便派個使者來就是了,李炎完全沒有必要親自來,而他之所以親自跑這一趟,自然還有其他的目的。
說到這里,大皇子微微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公爺應該也知道,父皇…早年在長安的時候,就有些怠政,到了成都府之后更是躲在行宮里不問政事,朝廷上下的事情統統都是林相在打理,可家國破碎,叛軍橫行,這個時候…”
他咬了咬牙,開口道:“這個時候,為人君者應當銳意進取,而不是躲在宮中不問世事!”
皇帝李洵因為長安祖庭被破,一度有些心灰意冷,再加上他本就不是什么天資絕倫的人物,的確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到了西川之后便經常躲在行宮里,除了仍舊掌控司宮臺之外,幾乎不再過問朝廷里的任何事情。
而在這種亂世,皇帝這樣頹廢下去的確不利于戡亂平叛,從這一點上來看,李炎說的話并沒有什么問題。
但是這些話,朝廷的臣子可以說得,民間的百姓也可以說得,李炎這個兒子卻是說不得的,即便他一定要說,也應該是別人說給他聽,而不是他說給別人聽。
這就是李炎稍顯稚嫩的地方了,在這個時候,顯得有些心浮氣躁了。
林大老板不慌不忙的低頭喝了口酒水,然后抬頭笑著看向李炎:“那殿下的意思是?”
“清除叛軍,恢復長安之后,父皇短時間內不可能從西川回來,到時候…”
李炎目光變得灼熱起來。
“到時候,請林公爺支持我登基!”
現在平叛的軍隊一共有三支,目前最大的一部分力量是齊師道的朔方軍,然而林昭的青州軍與王甫的河東軍也不在少數,假如有一天平叛的軍隊成功恢復長安,只要三個人當中有兩個人表態支持李炎,那么李炎就直接可以在長安登基即位,不會有任何阻力。
而在這個關口,齊師道已經拒絕了李炎的示好,因此林昭的態度就極為關鍵了。
當然了,林昭現在也還不知道齊師道到底是個什么態度,聽到了李炎的話之后,他微微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后微笑道:“殿下,這種大事,想要說服臣,似乎不是一些兵甲能夠辦得到的。”
“越王!”
李炎心中早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籌碼,他抬頭看著林昭,目光熾熱:“我若是成功登基嗣位,林公爺便是我大周的越王,世襲罔替!從今以后,李林兩家代代交好,永不相背!”
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籌碼了。
要知道,大周開國二百年來,對于爵位一直很吝嗇,除了開國時候封了一撥開國公,追封了幾個郡王,此后二百年里,異姓當中甚少有人在李家手里拿到公爵以及公爵以上的爵位,如果不是因為范陽作亂,林昭這個越國公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說什么越王了。
越王,可是一字王!
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異姓的一字王,一個都沒有!
林昭靜靜的看著眼前滿臉熱切的年輕人,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這位大皇子,為了自己的野心,已經不擇手段了,他肯給自己這個一字王,給河東節度使王甫的只會更多,然而用這種好處拉攏大將,即便他真的成功登基嗣位,也會給將來埋下隱患。
最起碼兩個手握重兵的一字王,不會受朝廷約束,除非這個李炎在登基之后,能夠用雷霆手段,很快將林昭與王甫兩個人一股腦收拾了,不然以后一定會出大問題。
即便林昭王甫兩個人現在不造反,他們兩個人的后人多半也不會安分。
林三郎沒有說話,只是舉起手中的酒杯,敬了李炎一杯。
兩個人喝完杯中酒之后,林國公緩緩說道:“殿下應當與王甫大將軍,說過同樣的話罷?”
李炎默默的低頭,又喝了一杯酒,沒有回話。
他是庶子,這個時候如果不用這種手段,將來登基嗣位的可能性并不大,至于現在所付出的代價,將來登基之后能收拾便收拾,不能收拾…好歹也做上了皇帝,總是不虧的。
畢竟現在,李家皇室孱弱是事實,能用將來朝廷的空頭支票,拉攏到兩個手握重兵的“軍頭”,這個買賣并不吃虧。
見李炎不說話,林昭微微低頭,感慨道:“殿下好大的手筆,當年鄭相入楚王府教導先帝,輔佐先帝中興大周,重整江河,先帝不過給了他一個滎陽伯,如今殿下連一字王都舍得給了。”
李炎有喝了一杯酒,咬牙道:“如果不能驅逐叛軍,大周亡也亡了,什么一字王不一字王,都會跟著大周國祚一起,煙消云散。”
林昭微微閉目,思索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這件事我暫時不能承諾殿下,一切等到收復關中之后再說,不過殿下放心,今日你我的談話,只你我二人知曉,無有六耳。”
“更不會傳到西川。”
聽到林昭這句話,李炎微微有些緊張的表情舒緩了不少,他站了起來,對著林昭深深低頭,拱手道:“多謝林公爺。”
林昭笑了笑,開口道:“今日天色晚了,臣先安排殿下歇息,殿下先在臣府上住上一段時間,有什么事情,咱們可以慢慢聊。”
李炎點了點頭,再一次對著林昭拱手之后,跟著節度使府的下人一起離開,下去歇息去了。
他走了之后,林昭卻沒有立刻離開,仍舊坐在矮桌邊上,看著矮桌上的酒菜,有些出神。
“越國公,北海郡王,越王…”
林三郎自斟自酌,仰頭一飲而盡。
“名頭越來越嚇人了。”
自言自語了一番之后,他看著矮桌上的酒菜,啞然一笑:“如今我林某人,竟然可以決定未來的皇帝是誰了?”
說完這句話,他費力的從矮桌旁邊站了起來,然后把兩只手攏在前袖里,站在門口看向了西川的方向。
“老實說,你這個皇帝當得確實不怎么樣,只是不知道你這個兒子若是登上帝位,又會是個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