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胖子有進青樓的愛好,當初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他都常常跑出去眠花宿柳,如今到了千里之外的青州,自然也不會安分。
這胖子嘿嘿一笑,對著林昭擠了擠眼睛:“我在城里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什么像樣的館子,三郎你作為地主,不帶我去轉一轉?”
“少來,我對那種地方沒有興趣。”
這會兒兩個人已經走到書房門口,林昭白了這貨一眼,推門走了進去,給周胖子倒了杯茶之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拿來罷。”
周胖子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拿什么?”
“圣旨啊。”
林昭沒好氣的說道:“你不是說你是來青州傳旨的嘛,快快拿來,這東西我現在急用。”
周胖子眼珠子轉了轉,笑呵呵的說道:“這玩意兒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宣讀才有用,就你我兩個人,我在這里給你也沒有用處,況且我來之前圣人吩咐了,要我查證青州情況屬實之后,才能給你圣旨。”
“情況,什么情況?”
林昭兩只手攏在袖子里,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這個舍友:“看一看滄州有沒有在我手里?”
周胖子點了點頭,語氣有些無奈:“天高皇帝遠,圣人也怕你在奏書里大吹法螺,哄騙朝廷。”
“沒有什么好騙的。”
林昭面色平靜,開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長安城現在已經危如累卵,這個時候,我還能從朝廷騙到什么?”
周德聞言,抬頭看了看林昭,輕聲感慨:“三郎真是與從前不一樣了。”
林昭笑呵呵的說道:“哪里不一樣?”
“哪里都不一樣。”
周胖子輕聲道:“從前在國子監的時候,三郎還像個少年人模樣,如今…”
他上下打量了林昭幾眼,低聲道:“如今看來,倒有些像是長安城里那些久經朝堂的老官吏了。”
林昭啞然一笑。
“算算時間,我今年入仕也有四年多了,可不是個老官吏?”
他坐在周德對面,輕聲問道:“周兄離開長安之前,長安城里的局勢如何?”
“不是很好。”
周德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范陽的叛軍來勢洶洶,聽說洛陽那邊已經不怎么守得住了,眼見河南府就要失陷,長安城里的官員百姓都十分擔憂,我離開長安的時候,已經有好些官吏上書告老,還有一些人偷偷跑出了長安。”
“求活而已,無可厚非。”
林三郎抿了口茶水,低聲道:“按著我的估計,叛軍攻進長安城的可能性不小,這個時候自然要有些自保之道,周伯父,應該也到了致仕告老的年紀了罷?”
“老頭倔得很,不肯走的。”
周德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道:“而且我現在在長安城官場的名聲,比起從前胡鬧的時候,強不到哪里去,那些清流見了我,恨不能指著鼻子罵娘,老爹現在也不待見我,罵了我不少次,許久沒有讓我回家了。”
周德的父親周嵩,乃是先帝朝的干吏,至今都還是吏部尚書,這位周尚書這些年的名聲一直不壞,但是因為周德這個兒子,這兩年也被連累,挨了不少罵。
因此,老爺子大為光火,多次在公眾場合批評自己的這個幼子,并且不許周德再回家居住。
林瞇著眼睛想了想,然后笑著說道:“老爺子沒有把你桌回家綁起來,也沒有讓你辭官,只是罵一罵你,說明老頭還是支持你的,只是礙于面子,明面上不好替你這個大奸臣說好話就是了。”
“奸臣就奸臣罷。”
周德低哼了一聲,咬牙道:“我與你們這些科考正途出身不一樣,我是恩蔭入仕,不走一些捷徑,混個半輩子最多也就是個四五品,那有什么意思?”
“老子要不然就回家啃老爹睡女人去,要不然就要爬到最高處!”
周胖子雄心壯志,對著林昭拍了拍胸脯。
“總有一天,老子要讓那些罵我的清流們,恭恭敬敬的喊我一聲相公!”
相公,是這個時代對宰相的專屬稱號,除了少數不要臉的人,一般只有政事堂的宰相當得起這個稱呼。
林昭對著他比了個大拇指,稱贊道:“了不起,等周兄入政事堂拜相了,小弟還要靠你照拂。”
“那是自然。”
周胖子得意洋洋。
“咱們都是一個學舍的,自然要互相照顧,如今三郎你就要升官了,齊宣那小子估計再過幾年就能當上京兆尹,到時候咱們學舍三個人互幫互助,長安城里都可以橫著走!”
“升官?”
林昭對著周德瞇了瞇眼睛。
“周兄偷窺圣旨?”
周德臉色一變,連連搖頭:“莫要胡說,我是偷窺什么圣旨了?”
“你不偷窺,怎知道朝廷要給我升官?”
“自然是猜的…”
周胖子悶哼了一聲,開口道:“圣人千里迢迢的讓我跑到青州來宣旨,難道還是來給你降罪的不成?而且聽說三郎你在青州弄了一千多個很是像樣的團結兵出來…”
說到這里,他壓低了聲音,撇了撇嘴:“有這一千多個團結兵在,說句不好聽的話,圣人現在就是想要給你降罪,恐怕也有心無力。”
林三郎笑瞇瞇的看了看周德。
“周兄,你敢在背后非議圣君…”
“莫要胡說。”
周胖子瞪了一眼林昭:“實話實說而已,誹謗什么了?”
林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你我兄弟,莫要賣關子了,圣旨拿來。”
“我一個人出門,圣旨如何會帶在身上?”
周胖子苦笑道:“圣旨還在客店里,我明天一早拿來給你看就是,不過提前說好了,這道圣旨要我查證了滄州的事情之后,才能正式宣讀,把印信交到你的手里。”
“這個周兄放心。”
林刺史面色平靜,開口道:“如今滄州已經盡入我手,我麾下的團結兵,現在正在滄州的魯城,已經靠近了幽州,再過些日子,我們便準備去替朝廷收復幽州了。”
“得了罷。”
周胖子沒好氣的說道:“連我這個外行都知道,幽州是范陽的大本營,哪里是你一個青州刺史能夠去收復的?要我說,你打一打滄州,在朝廷那邊混點功勞就行了,莫要真與那些窮兇極惡的叛軍廝殺。”
林昭笑了笑,沒有答話。
“好了,周兄莫要賣關子了,快與我說一說,朝廷準備給我個什么差事?”
一般的圣旨,宣旨的人通常是不看的,但是周德是來給林昭宣旨,他定然好奇圣旨上的內容,一路上大半個月,肯定偷偷看過了。
周德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罷了,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先告訴你就是。”
林刺史來了精神。
“快快說來!”
周胖子低頭喝了口茶,緩緩開口。
“青州刺史林昭,兼任棣州,滄州刺史。”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看林昭,繼續說道。
“任青、棣、滄、萊、濟、登、密、齊、淄、兗州都團練使,總管各州團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