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當面質問
度記鬧出醫療的輿情風波，內部生態出現了爆吧狀況，而引發這些的源頭來自國內另外一家巨頭公司的高管，這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但暫時，按照不少業內人士的預估，仍在可控范圍內。
產品口碑對于不夠多元化的公司來說也就是企業口碑，盡管度記有著諸多業務，但搜索才是核心，才是它的本體。
可是，在難以出現有效對手的時候，口碑的受損究竟能在市場上帶來什么樣的轉化，這一點是個很冰冷的數字問題。
當度記發出聲明，給出回應，從流程上來看，后續的熱度很難再上升一個量級，按照互聯網公司近幾年的類似處理，可能會出現約談，但對于市場格局的沖擊恐怕十分有限。
有記者試圖采訪易科的掌門人，但不管是私人電話還是辦公室電話都沒有找到人，即便在易科總部蹲守也沒有發現這位的身影，于是便退而求其次的堵到了易科華夏的總裁劉強咚。
“你們問錯人了，我管不到戚總。”劉強咚面對采訪很高興，“況且，他那個采訪是個人行為，不和公司進行掛鉤，你們應該去采訪度記啊。”
從級別上來看，實際上是YMS事業群的戚赫還略高一絲，但兩人負責的業務領域不同，沒有統屬。
記者見這位劉總笑容滿面，不禁問道：“劉總，你笑什么？”
“啊？我，我笑是因為最近手機銷量不錯，我們的Pro版新機還有三天就供貨了。”劉強咚笑著解釋。
記者又問：“那劉總怎么看這次度記的醫療事件？”
他本以為會得到委婉的回答，沒想到聽到了對面直白的態度。
“大家說的很對，度記的吃相很難看，我個人是戚總對度記的批評的。”劉強咚淡定的說道。
記者大吃一驚，易科高管集體炮轟度記？？
縱觀易科的競爭史，這還是很罕見的，就算易科與企鵝在通訊領域的競爭，更多還是公司之間的動作，這種前排高管往往都比較低調。
他瞬間想到不太低調的方總，求證了一個近來流傳的消息：“劉總，方總是不是好事將近？”
劉強咚“咳”了一聲，擺擺手，不愿回答這樣的問題。
記者問了個最后一個問題：“劉總，你認為這次事件會對國內的搜索市場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劉強咚不負責YMS的事務，但他是總辦成員，知道這次的競爭目標，略一沉吟，答道：“有可能會改變整個搜索市場的格局，按方總的話說…”
他忍了忍，沒有把話說出來就要往公司里進。
記者聽到這樣的戛然而止，哪能看到新聞就此溜走，上手拽住劉強咚的胳膊，追問方總到底給出了什么樣的評價。
劉強咚心里一橫，還是給出了老板在總辦會議上的原話：“按方總的話說，多少得要點臉。”
記者大喜，這哪里是易科高層集體炮轟度記，直接用“易科炮轟度記”的標題就行，方總本人的評價難道還不是易科的意志嗎？
所以，有戚赫的出聲，有新浪、知乎等網站的參與，有搜狗存在的競爭，也有今天劉強咚的直白…這些究其原因不就是方總站在背后？
劉強咚的采訪到此結束，但他透露的來自老板的真實評價打著旋的飛到網上，也飛到了當事人的面前。
——“多少得要點臉”。
不是方總親口在記者面前說出的話，但劉強咚這個易科華夏總裁說出來也不會有假了。
度記的很多人看到這樣的報道，頗覺尷尬，求證是沒法求證，也似乎不用求證了，反駁吧…也不太好反駁，自家的道歉聲明已經出來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這證明著易科這次的來勢洶洶確實有來自方總的推動，以及，要確保市場格局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
任你風吹雨打，只要市場堅如磐石，那就沒問題。
度記副總裁呂振棟連番參與各種內部會議，有商討醫療的處置的，有洽談與移動軟件廠商合作進度的，也有順便討論易科這次目的的。
作為本次被攻擊的主體，醫療的內部處置意見最先出爐。
除了加強醫療的資質審查，頁面的呈現也要修改，具體怎么修改…
會議上的討論稍有激烈，有人提議要加上“”標志，這樣就可以完美解決問題，用戶看到“”還點進去，那總不能怪己方了吧？
但是，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影響金主花錢的積極性呢？
分歧很快被壓下，暫時不加“”標識，免得影響金主賺錢。
可是，仍舊需要給出顯得比較硬性的舉措。
最終，減少頁面中的頻率被艱難的通過。
原本在PC頁面的前五條都是，現在改為四條，由此縮減20的垃圾搜索信息，已經是極大的整改讓步。
以及，還要加上對用戶的善意提醒，用灰色的沒那么刺眼的小字提醒大家，“請在正規醫院醫師指導下就醫，就診用藥需謹慎”。
如此既有實際行動，也有道義上的提醒與免責，算是行業里的進步了。
也就在晚上，度記給出第二次正式的聲明，宣布各種舉措，既有今天確定下來的，也有過去積累的，比如，對數千萬條推廣信息進行下線處理。
不管怎么樣，四天之內的兩次正式回應，終究是沒有回避的表達了態度。
呂振棟感受到熱度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緩解，他想著來自首富的評價，心里終究還是有點不忿，發了一條新的易信朋友圈。
——“想著讓搜狗趁機搶走一些份額就直說唄，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他期盼著能和易科的戚赫再來一次溝通，但是許久都沒有等來動靜。
倒是臨睡前的一個點贊讓他心情不錯，赫然是老板Robin的贊同。
公司給了應對舉措，也在積極配合獨家合作的事，蘋果那邊同樣沒有出現之前讓自己擔心的動靜，移動軟件們的觀望情緒漸漸消失，還能怎么樣？
呂振棟帶著這樣的念頭酣然入睡。
“說是醫療小，實際上這背后是百億規模的營收蛋糕，很難從內部推動改革的。”
“兩成份額，一家大公司的兩成份額，這意味著啥？”
“意味著極可能帶來連鎖反應，如果被砍掉，如何尋找其它的來彌補這一塊？又如何面對越來越激烈的競爭？”
“所以，度記沒法對自己的基礎面下手，除非真有大事。”
產房里打了無痛的蘇薇聽著易信里的語音，忽然注意到醫生和護士們都悄然停下了他們的交流，似乎在豎起耳朵聽首富的商業分析。
她笑了一聲，讓語音繼續往下放。
蘇薇的心情本來很緊張，知道方卓在門外等著，就讓他聊些東西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現在這么一聽，果然沒那么緊張了。
不過，外面的男人大概是緊張的，語音里的說話語速比他平時快多了。
“怎么樣了，你怎么樣了？”
易信語音里出現一句有關又無關的。
蘇薇回了一句：“還沒動靜，可能也在等你說完才出來，你繼續吧。”
“噢，噢，好吧，剛才說到哪了，噢，我想想，我想想，哦對，什么叫大事呢，人出…人就是大事。”方卓想說“人死了是大事，人沒死是小事”又硬生生止住，換了個說辭，“被廣泛報道了是大事，被壓下了就是小事。”
“戚赫這次提起對度記的競爭，本來我是覺得可以等一等，但后來一想，要是能催動這一塊的進步，也算是做好事，就由著他了。”
蘇薇回了句：“是由著誰？不是你說人家不要臉嗎？”
“唉，就由著他們了。”方卓再度修改措辭，“我的心在你這邊，這次都是看著他們來，反正，中長期來看，度記只有一個營收基本面，其它的，愛奇藝燒錢，地圖燒錢，云計算燒錢，聽說新成立了人工智能團隊，落地更需要很長時間。”
蘇薇看著醫護們不太掩飾的眼神，笑著說了句：“不要買度記的股票了哈。”
醫護們發出輕笑。
“而且，度記在移動生態下的用戶黏性也值得憂慮，它以后想從企鵝，想從微博，想用易信手里搶奪主會更加困難。”
蘇薇開始感受到一些痛楚，皺眉道：“我看度記這次已經給了回應，走勢似乎趨于平穩了。”
“還好嗎？我聽你的聲音有點啞。”方卓關切道，“別管它了，有人會搞它的。”
“不管你了，關機了。”蘇薇把手機關機，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喂，喂，哎，別啊…”
“喂…蘇總，薇薇…”
方卓的語音已經得不到回應。
產房之外，他默默把手機塞回口袋，緩緩吸氣呼氣，希望一切平安順利。
兩個小時之后，手機響了一聲，產房的門也被打開，家人們蜂擁過來。
母子平安，一切順利。
“方總，蘇總說，她給孩子起了小名，就叫小滿，方小滿。”護士報喜，又說了被囑咐帶來的消息，最后問道，“蘇總還讓我問你，大名有沒有起好？”
這是兩人的分工。
“小滿的大名叫方景行。”方卓松了一口氣，也說著自己剛才默默在心里確定的名字，“就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那個‘景hang’。”
方小滿，方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戚赫噴，劉強咚噴，劉強咚代替方總噴。
新浪噴，搜狐噴，紙媒噴，微博和知乎噴。
但隨著度記發布聲明，網絡和輿情熱度終究還是慢慢回落，當事方給了動作，還說會繼續加強管理并研究后續舉措，如此拖著拖著便歸于平靜，這也是常規操作，除非…有人重新往水里砸石頭。
11月23號，一枚意想不到的石頭重新砸起了熱度。
從9號到23號，兩周時間，熱度漸低，度記掌門人便有心情出席了一場在京城舉行的“中關村創新論壇”活動。
因為輿情確實剛過不久，還沒有全面平息，度記方面考慮這個情況，提前確認掌門人李彥泓不會參與自由提問的環節，也不會在活動之后接受采訪。
活動進行的比較順利，直到…搜狐掌門人張朝陽的登場。
世界變化太快，一段時間沒在公眾面前露面的張朝陽仿佛是從上個時代走來，他這次出席活動也讓很多人意外。
這位聽說是生病了，連搜狐的事都不怎么過問，現在是好了？
張朝陽登臺，做了一個眺望現場來賓的姿勢。
搜狐是98年成立，如今已經過去14年，世事變遷，傳統的門戶網站已經漸漸退出時代舞臺，現在保持存在感的新浪很大程度上也和網易一樣是來自游戲營收的支撐。
相較而言，搜狐就慘得多。
張朝陽捫心自問，很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同樣，生病的重要因素也在于事業的頹勢。
但他還是沒那么甘心的，移動時代的生態還沒有完全成型，搜狐仍舊有重回舞臺的機會，自己也有重新站在聚光燈下的機會。
“大家好，我是張朝陽。”
“最近生了病，身體和精神狀態不太好，但這次有咱們中關村的活動，我還是很樂意過來的。”
張朝陽用筆記本連上屏幕，讓身后大屏能夠顯示自己的操作。
“事關創新和轉型，這是我們企業需要面臨的重要一課，特別是在很快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但是，這里面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不能帶病轉型。”
“比如…”
張朝陽打開瀏覽器，復刻了之前在申城被戚赫展示在自己面前的操作，但搜索的是“三叉神經”，得到的是京城本地的各類不知名的“中西醫結合醫院”。
他默默的逐條點進去。
隨著張朝陽的動作，現場變得嘩然，而前排坐著的李彥泓臉色也變得凝重。
“比如…”
張朝陽關掉頁面，這次搜索的是“尿頻尿急”，得到了本地各類不知名的私立醫院。
他這次仍舊默默的點進去，然后疑問道：“我在京城這么多年，為什么從來沒有聽到這些醫院的名字？”
張朝陽站在舞臺上，看向李彥泓，直接問道：“Robin，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過道里有記者一溜煙的把話筒遞給度記掌門人，帶著笑容跑回自己的機位，刷了一波同行們的照片。
李彥泓捏著猝不及防的話筒，看著防不勝防的局面，聽著難以回答的問題，呼吸驟然加重，張朝陽！張朝陽，What'syourproblem！
“前一陣子抑郁了，最近看到新聞，我試著也搜了一下。”張朝陽沒等來回答，進行了第三次搜索，這次就是自己的病癥。
依舊是類似的情況。
張朝陽站在舞臺上，提高聲音，甚至出現了破音，憤怒的詢問：“Robin，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嗎？！”
李彥泓舉起了話筒，沒有發出聲音，又放了下來。
張朝陽繼續逼問：“你知道這個情況嗎？！”
記者們瘋狂記錄這難得的一幕。
李彥泓還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組織著措辭，給了回答：“我對這方面…”
張朝陽揮斷施法，冷冷的說道：“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現在，你知道了！！！”
——Robin，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嗎？！
——你知道這個情況嗎？！
——現在，你知道了！！！
來自搜狐掌門人病愈后對度記掌門人的當場詰問。
或者說，逼問，質問，怒問。
李彥泓拿著話筒，試圖發聲，然后他就聽到了滿場的熱烈掌聲。
還能怎么回答？
他放下話筒，轉身離場。
但就在離場的這一段路上，他聽到來自張朝陽的宣布。
“在從PC端轉型移動端的關鍵時期，作為也在搜索市場有一定地位的公司董事長，搜狗有責任也有決心樹立起新的健康的行業標準。”
“從今天起，搜狗不再接受醫療類的！”
“如果友商不改變，我們就逼著它改變！”
“如果行業不改變，我們就逼著它改變！”
“如果大家認為我們是沽名釣譽，那我們歡迎更多的搜索品牌跟著我們一起沽名釣譽！”
搜狗砍掉了醫療！
就在當面三問之后！
閃光燈頻頻亮起，記者們追趕李彥泓，圍堵張朝陽。
張朝陽面色冷峻，心里并沒有太多的喜意，反而有種淡淡的仿佛出自舊時代的呢喃，一起來感受我的痛苦吧。
活動完全變了型，創新活動變為質問與宣言現場。
但這何嘗不是一種活動的創新…
當戚赫看到漫天飛舞的新聞，只覺目瞪口呆。
不是，張總，那是我的詞啊…
不對，張總，那是我們的詞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還沒有熄滅的熱度重新沖上云霄，伴隨著搜狗實打實的自廢舉措，不管是張朝陽還是搜索現狀都引發新一輪的熱議。
包括易科在內，都沒想到回京之后的張朝陽中途過問情況之后選擇了這樣一種正面硬剛的方式來重回舞臺。
次日，一千二百公里空中疾馳。
劉宗宏從申城飛到京城，當面把老板手書交給了搜狐掌門人。
張朝陽打開一看，赫然是易科總裁辦里之前掛著的那一幅字。
只是，“恒隆”兩個字被筆墨X掉，直接在上面改為“搜狐”，把原來的“恒隆大俠”變更為“搜狐大俠”。
“他倒不肯給我重新寫一幅。”張朝陽嗤笑。
“方總說他心悅誠服，說張總更當得上這幅字。”劉宗宏恭維道。
張朝陽對這話真假存疑，但仍然頗為受用的把這字掛在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天，一直頗為中立的網易也發了篇報道。
——“業界有句話，叫做‘查爾斯沒有敵人’。”
——“從昨天開始，查爾斯的敵人是羅賓！”
查爾斯是張朝陽的英文名，因為他的處事和風格，得到了那么一句話。
但是，他昨天當面直刺李彥泓，搜狗自砍一刀倒逼度記，整個搜索市場的格局都出現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