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小家宴
晶圓代工市場的消息真假難辨，冰芯面臨海外風險，而國內產業的發展又不是一時之功，恰逢農歷春節到來，方卓也只能溫上一壺酒，和抵達申城的張汝京笑談變數。
冰芯從成立之初就面臨也知曉各種各樣的問題，從去年到今年，發展局面真正漸漸有惡化趨勢，方卓反而有些脫敏了。
已經進步很多，只能化壓力為動力，不然，夜哭到明，明哭到夜，也哭不死董卓。
老友見面，暢聊很多，還有約好的一起去祭奠江上洲。
張汝京在路上還笑著說“帶方劉邦去拜會江博士”，真正到了碑前，他首先就潸然淚下，自顧自的絮叨了許久。
“可惜啊，他要是再撐兩年，產業形勢肯定能帶來可喜的變化。”張汝京很遺憾。
“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呢，他已經做的夠多了。”方卓很平靜的說道。
張汝京只嘆息，眼前依稀還是當年一起籌備中芯的日子。
等到辭別江博士，張汝京的情緒緩了很久才由衷的說道：“也難怪張忠侔那樣對你如臨大敵，他有句話說得很對，你還年輕，時間站在你這邊，這對一個糟老頭子來說，很難不望而生畏。”
“時也命也，有時候難講，去年我生病的時候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那時候就想，如果真到這了，冰芯和易科也不賴了。”方卓娓娓道來，“小手術過后，身體沒有大礙，時間好像又多了，但我還是覺得，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他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笑了一聲：“既然張忠侔那樣說了，我也努力讓冰芯在他的有生之年更貼近一些，我覺得他應該挺能活的。”
張汝京側頭看方總，贊道：“殺不死你的只會讓你更…野獸。”
方卓嘆了一口氣，規勸道：“年紀大了就少刷網絡新聞，都是瞎帶節奏的。”
“野獸”一詞來自最新的外媒描繪，把這個月掀起波瀾的冰芯掌門人稱呼為“一頭強大的商業野獸”，就怎么說呢…
方卓認為這種描述略微歧視，哪怕不用“全球最好的CEO”，也可以有“神秘人”之類的替代詞。
“年紀大了才應該看看。”張汝京笑道，“這樣讓我覺得和年輕人很近，我看到一些‘震驚！方總竟然對索尼做這樣的事’之類的標題都會點進去看看。”
方卓幽幽的說道：“你看就看，不要往朋友圈里轉了啊。”
張汝京點點頭，答應道：“好，等下我把你屏蔽掉。”
方卓豎起大拇指：“不愧是當過內地半導體第一人的張總。”
張汝京謙虛道：“但在全球半導體第一野獸面前還是得低調。”
要不是看張汝京也實在是老了，方卓今晚少不得把他灌到不省人事。
但這個野獸之名還不是終結，張忠侔的新年禮物終究還是帶來更惡劣的反響，佛羅里達州去年剛剛當選為參議員的馬爾科接受媒體采訪，強烈抨擊了當局在高科技領域的放縱，著重提及冰芯與方卓的存在。
馬爾科今年四十，屬于政治新星，有“茶黨”背景，身后也自然就是右翼保守派群體。
他之前在州議會任職時幾乎沒有發表過對東方事務的看法，但從去年進了參議院開始，好用的東方話題就被放在了嘴邊。
這一次有行業大佬張忠侔的專業背書，馬爾科如獲至寶，不僅在采訪中升級了描述，認為“方卓是一頭被利益媾和出的商業怪獸”，還宣稱將會聯合有同樣看法的議員一起提出議案，要求取消對冰芯這家企業的商務許可。
1月19日，方卓在申城與華盛頓的朋友通話，探討參議員馬爾科的仇視行為，得到一個令人遺憾的“很難約束”的回答。
很顯然，馬爾科需要受身后選票群體的驅動，這便很難讓他改變。
距離春節只剩下三天，這樣的消息讓方卓心情不是太好，但他在與朋友們的一番交流之后也只能對小蘇老師展示清晰態度。
“到了這種地步，最大的法寶就是積累技術實力，努力運轉好整個體系，沒法指望歪門邪道了。”
蘇薇對此表示認同。
只是，次日下午，她看到了一則來自紐約的新聞。
——三星電子總裁李在镕被紐約警方在車內搜到違禁物品，經過簡短被捕后獲得假釋，但仍舊可能面臨數項檢控。
李在镕身份不一般，還是如今三星掌門人李健熙唯一的兒子，他可能是藥罐子的情況在美國被發現，美國輿論沒有太多波動，但韓國這邊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蘇薇在刷到新聞之后頗為狐疑。
最近的三星正和臺記、冰芯的新聞糾結不清，李在镕怎么這個關頭出了情況？
蘇薇拿著手機上的推特詢問方大總裁：“李在镕什么情況？你昨天不是說不搞歪門邪道了？”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飛過去把他按在車里啊？他喜歡亂扎東西，還能怪我頭上了？”方卓聽著小蘇老師的語氣就覺十分冤枉。
“他偏偏這個時候有弱點被擊中…我總覺得…”蘇薇認真的說道，“有人在搞他。”
方卓無奈攤手：“把我當神仙了是吧。”
“下個新聞不會是張忠侔也要被保釋了吧？”蘇薇再問，“李在镕是被陷害的？”
“喂，我在你心里真就這點形象了？”方卓批評道，“我只能說，人在做，天在看，李在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正是天要助我。”
蘇薇瞧著大總裁的模樣，微微點頭：“天不助人的時候，人只能自助。”
“哎，過年吧，這些外面的都放一放，這些人都好煩，偏偏最近拼命的搞事，想安靜點都不行。”方卓搖搖頭，“等過完年，我們再看。”
蘇薇只能說從自己對面前男人的熟悉來驗證了心中的大半疑惑，但她對這事也就是好奇，不打算深究追問，順著把話題轉到了過年，提到今年團圓飯之前需要出面的小事，以某種程度上的家長身份來和妹妹趙素祺的男朋友家人吃個便飯。
“我聽我舅說了，說男方挺穩重的，高校里當老師，性格也好，就是家境挺優渥的。”方卓笑道，“這算什么？也算給撐撐腰。”
趙素祺如今在“可可慈善基金”里負責一些工作，只從這個收入來說不算太高，但她工作起來自覺更有意義，比看到賬戶上美元數字的增長更符合意愿。
方卓覺得這樣的選擇也挺好，最起碼不會過于勞累。
1月22日，大年三十，因為晚上是兩個大家慣例的團圓飯，所以，這場小家宴就放在了中午。
只是，方卓想安安心心過個年，能打到手機里的事情卻不等人。
11點20，他接到高通掌門人雅各布的電話，談論彼此繼續保持合作的意愿。
冰芯今年因為32nm制程需要上第二代的HKMG工藝，所以，目前基本確定將會推遲新品發布會，從六月推遲到第三季度。
而方卓之前表態過將會在Selfy上搭載自家的祝融芯片。
雅各布代表高通，還是想努力一把的。
“張忠侔從美國走了啊？你們都和臺記攪在一起，現在還勸我繼續用高通芯片啊。”方卓以一種不算嚴肅的口吻說道。
“我們只是聊28nm的技術合作，方總，我從心里當然愿意在28nm上延續我們與冰芯的合作，可是，冰芯28nm的工藝不是沒成熟嗎？”雅各布這樣說著，也有些試探的意思。
“唉，技不如人，也不怪你，誰讓臺記才是老大呢。”方卓憂慮道，“我們今年能搞定28nm就算不錯了，就怕良率始終提不上去，到時候就算硬上，就算賣一臺虧一臺也得保護品牌形象。”
雅各布聽完這句就覺方總滿嘴跑火車。
你賣一臺虧一臺？
你姓方的能干出這種事？
他給出笑聲：“方總，連張總都對你們攻克28nm有信心，你說這喪氣話。”
“他是說能攻克，但我們后年攻克也算攻克，那還有什么用。”方卓認真的說道，“我理解高通與臺記加強合作的舉動，換了我是高通，我也會這樣做的，所以，雅各布，你也要理解我們易科的決策。”
雅各布就是見到易科的決策并沒有太堅決，才積極的維系彼此關系。
Selfy用祝融芯片嗎？用也行，不用也行。
這是他拿到的態度。
“方總，Selfy在消費者中的口碑不錯，只從易科公司的角度來看，產品差異化是一個很有效的手段。”雅各布游說道，“既然有效，何必要改呢？”
“雅各布，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我會好好思考的，但是最近我一直在處理冰芯在美國碰見的問題，確實沒太多精力處理易科這方面的決策，我會再和虞總他們討論。”方卓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回 事，最近美國媒體總是冒出來我們有問題的聲音，說的好像我們一直在搶生意似的，難道就沒有朋友從冰芯賺錢嗎？”
雅各布愣了愣才感覺方總是在暗示自己，高通與冰芯確實合作的不錯，可能就是這種性質的朋友。
他打了個哈哈，給了些浮于表面的勸慰。
方卓也沒強行要求雅各布為冰芯這個代工商發聲，只是又聊到一個新消息：“一周之內，我們冰芯的建廠團隊會到德州考察，如果條件合適，我們是愿意在德州建廠的，這樣也利于我們更好的服務于客戶。”
雅各布有些驚訝：“冰芯要在美國建廠嗎？”
“只是先期考察，我們也會到歐洲看一看。”方卓指的是被內定的法國的克羅勒，這個城市曾經試圖讓冰芯的德國廠落戶那邊，本身的產業環境很不錯。
不過，雖然內定，但也借著這個機會跑去美國考察考察，算是表態，拖一拖時間，等影子股東重新勝選。
雅各布考慮幾秒，贊同道：“冰芯如果來美國建廠，那是有利于輿論發展的。”
“我們需要看看美國的產業環境。”方卓再次說道。
“讓商業的歸商業，這才是當下最應該做的，有些人就是喜歡耍弄噱頭。”雅各布說道，“冰芯一直是高通最優質的代工商之一，這是應該被輿論看到的。”
“合則兩利，我們的合作大于競爭。”方卓確定了前提。
雅各布也贊同這一點，達成了朋友間的共識。
方卓結束與高通掌門人的通話，又接了個邱慈云的電話，然后才匆匆走向酒店包廂，里面的兩家已經坐齊了。
趙素祺的男友名為季云安，他的父親季建平在蘇省做餐飲連鎖，也算不錯，這一次與兒子女友的家庭第一次吃飯，本來對于等待女孩的表哥過來才動筷還覺有些…不夠恰當。
但是，當他瞧見走進門的人是誰之后，整個人都呆住了，而比他更先跳起來的是兒子季云安。
季云安沒想到女友口中關系很好但工作很忙的哥哥是面前這個人。
他錯愕的開口，第一句倒讓方卓也愣了愣。
“我看誰不喜歡半導體獎學金！”
“神秘人！”
“方總？”
在大學任職的季云安脫口而出了三個身份標識。
方卓笑著點頭，剛要握手就被季云安的父親季建平竄出來攔截。
“方總！我是你粉絲啊！怪獸粉絲！”季建平激動的連連上下搖手，“我特別喜歡你說的從商箴言。”
方卓聽出來了，這位確實挺關注自己，不然不會提怪獸。
他使勁的握了握手，不讓這場小家宴變為粉絲見面會，寒暄著請大家坐下。
“今天我就是祺祺的哥哥。”方卓抓住重點，“季叔和閆姨是我的長輩，云安是我妹妹愿意攜手的，咱們是家人之間的見面和團圓。”
季建平聽到這樣的稱謂，只覺既惶恐，又坐在凳子上飄飄然。
他努力控制笑容，嘴里情不自禁的說道：“方、方總，您再說兩句。”
方卓有點無奈，看到妹妹男朋友的平靜速度比他爸快多了，心里倒是有些欣慰，略一沉吟，說道：“如果祺祺和云安以后有幸走到一起，成立小家庭，我希望他們永遠和睦，永遠相互理解，永遠相互支持。”
“是！祝他們兩個年輕人永遠…”季建平舉起酒杯，腦海里冷不丁冒出一個詞，“保持進步！”
他引用了易科公司的標語。
方卓哭笑不得，舉杯共飲，注意到季云安輕輕握住了祺祺的手，心里希望年輕人…也永遠保持進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