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如齊緣所言,南嶺齊家雖滅,但齊家的秘術,卻不比任何人弱。徐越只覺得在虛空中飛速游走,一個個怪異的圖像不斷從身邊閃過,光怪陸離,玄妙無比。
而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幾息,當前方光明漸亮時,幾人身體一輕,目的地,就到了。
嗡…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地面,一個十平方米左右的六芒星正在漸漸黯淡,這便是當初齊緣經過這里時留下的印記,如今能量耗盡后,即將消失了。
而草原的另一頭,極遠處,一座巨城依靠著兩側高聳入云的仙山而建,雄關萬丈,巍峨無比。
臨山城。
“終于又回來了啊…”徐越感慨。其實仔細算算,距離當初他們第一次站在這里,并沒有過去多久。
只是那時候的幾人。自信無比的徐越,堅信自己可以救出牧初璇。初見世面的秦蘊,偶爾遇到一個外宗修士,都能激動半天。
兢兢業業的沙沉峰,一路上用老練的生活經驗照顧著幾人的起居。脾氣火爆的玄火馬,赤紅的獸眼里好奇地觀察著整個新鮮世界。
還有出謀劃策的劉昂,手持一份地圖,走在最前方,時而微微沉吟,時而眉頭舒展…那時,在漫長且愉快的旅行中,歡聲笑語一片。
那時,幾人還認為最大的敵人是牧天教,也不知道,臨山城內早已暗流涌動,一個巨大的陰謀,已經籠罩了整個倚帝山。
那時,大家更沒有想過,在之后的之后,會經歷那么多生死離別,與人斗,與魔戰,與天爭。
如今回頭看,恍然隔世了。
“唉。”徐越一嘆,從雄偉的臨山城上收回目光,轉身離去。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他倒是樂得進城,去那燈火通明的云夢樓,看看長歌袖舞,小酌兩杯,也情愿去逛逛那熱鬧非凡的夜市,從南走到北,悠閑自在。
只不過,不可能了。徐越抬頭看著北方,雖然天魔嶺還未降臨此地,不過此時整片天地都處于一種詭異的不安中,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壓抑而讓人心悸。
“走吧!時間緊迫,不可再耗了!我站最前方,蘊兒中間,馬兒馱著老沙,走最后!”
“是!”幾人紛紛收起傷感之色,立刻按照指令站好。隨后,徐越深吸了一口氣,掐了個訣,以凝體境修士的強悍體魄,猛地朝前方一沖。
“固靈流云陣正在觸發,宿主將一片區域中所有修士的靈力統一調動。”砰!
徐越如同一個火車頭,拉著修為稍弱的幾人開始狂奔,音爆四起,甚至驚動了極遠處那臨山城城墻上巡邏的修士。
呼!聽著耳邊呼嘯的風聲,秦蘊和沙沉峰在這恐怖的速度下心神狂顫,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拉了出來,慢了肉身一分。
只有玄火馬,經過蛻變且本就擅于奔跑的它此時四蹄飛舞,勉強跟得上徐越的腳步。
咻…三人一馬近乎化為一縷流光,眨眼就消失在了草坪上,不一會兒,就沖進了那道寒冷無比,云霧同瀑布般沉積而下的峽谷——云瀑峽。
當初,幾人也是從峽谷的那一頭,穿到這邊來的。哧…而這一次,由于幾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與空氣摩擦的火光和高溫迅速在谷底蒸騰,與寒氣交匯,讓這里濃煙滾滾,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對于有感知能力的修士來說,這些都是小問題,徐越依舊如同泥鰍,在這峽谷底部極快的穿行著。
“師叔祖。”狂奔間,沙沉峰一邊平復著自己的心緒,一邊問道:“不久之后,那座魔山就會降臨這里,我們不用通知一下臨山城里的人,讓他們趕緊逃嗎?”
“不用。”聞言,徐越速度不減,同時搖頭沉聲道:“靈劍宗宗門雖小,不過所轄的地域還算曠闊,天魔嶺砸下來,應該波及不到這里…況且,靈劍宗地處盆地,四周都是高山,就算沖擊波四散擴開,也能被這種地形給擋下來!”
“原來如此。”沙沉峰似懂非懂地點頭,想了想后,才又有些擔憂地問道:“可師叔祖,我們還來得及趕回去嗎?記得當時,從宗門出發走到這里,我們可是足足用了一個月啊!那魔山,不是在一刻鐘后就要…”沙沉峰張了張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無礙,我有對策了。”徐越聲音低沉,他早就算好了一切,只要能回來,一切都不是問題!
砰!就在這時,極遠處的天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整個天空都開始劇烈的抖動和轟鳴,就如同現代社會的戰斗機群掠過高空,無比的震撼和驚悚!
“來了!”徐越低吼,忍不住回頭,當即就從身后那云瀑峽的一線天中,看到了天際線上有一個小黑點已經赫然出現,瞳孔微縮間,開始拼命催動靈力,調動全身肌肉,血液奔涌,心臟狂跳,丹田旋轉,全力加速了!
砰!幾息后,固靈流云陣組成的梭形陣型沖出了峽谷的云海,來到了一片視野開闊之地,前方是連綿不斷的丘陵,略顯荒蕪和偏遠。
“走!”然而徐越卻不敢停留,因為到了這里還不算進入靈劍宗的地界,必須要翻過目之所及的那幾座矮山,他才有辦法回宗!
轟!穿梭山林間,徐越近乎一步一個山頭,這方天地的轟鳴聲也越來越恐怖,天際線那小黑點極速放大,陣陣風聲呼嘯而來,這是一場生死時速,徐越,在與毀滅賽跑!
而終于,當眾人好不容易跨過一座山澗時,天空驟暗,陽光被什么東西完全擋住了,伴隨著振聾發聵的巨響,如同末世降臨。
砰!徐越等人來不及躲避,直接被自上而下的強風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直到上空的魔山遠去,他們才紛紛傷痕累累地站了起來,極為狼狽。
“師叔祖!怎么辦!魔山已經追過我們了!”沙沉峰看著直沖靈劍宗而去的天魔嶺,一臉驚恐。
“別慌!”而徐越則相對冷靜,拿出地圖迅速瞥了一眼,發現這里已經進了靈劍宗的地界了,當即從懷中一陣摸索,拿出了一塊令牌。
正是很久以前,囂張跋扈的候補帝子司閑來靈劍宗欺壓眾人后,逼迫程莫元交了出去,又被自己奪回的靈劍宗宗主令牌!
只有它,才能在靈劍宗的地界內發揮神效,以極遠的距離,溝通那座靈山!
“喂!聽得到嗎!老烏龜!龜爺!王霸!快快回話!”徐越拿出令牌,對著里面就是一陣狂吼。
“臥槽!徐哥!”緊接著,那邊也傳來激動的吼聲,老烏龜那闊別已久的聲音,終于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然后對方的下一句話,就氣的徐越差點把宗主令牌捏個稀巴爛。
“徐哥!您老人家居然還活著呢!可惡,真是禍害遺千年啊!您的葬禮儀式我都在靈龜宗操辦了三次了,沒想到,您還能回來!命真硬!”
“滾!王霸!你特么…”徐越大怒,本想和對方好好文斗一番,但想到當下形勢危急,便強行壓制住了怒火,沉聲道:“罷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在靈劍宗北部,速速接我回去,我們立刻就走!”
“走?”那邊的王霸一愣,欣喜道:“你把璇丫頭救出來了?”
“呃…那倒沒有,不過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大禮物!廢話少說,快接引我回去!我們在北部區域,云瀑峽之外!快!不然待會兒來不及了!”徐越急言,聲音變得認真,讓那邊的王霸也不由正經了起來,當即不再犯賤,沉聲道:“好!那你掐訣,我來感應!”
“沒問題!”徐越立刻點頭,按照原本商量的計劃,雙手在空中虛畫,一個復雜的陣法快速成型,隱隱可以通過陣紋,看到一座仙山。
“好了!”幾息后,徐越大喊,同時焦急地看向天邊。天魔嶺,已經消失在視野里,無影無蹤了。
“兩分鐘!我接引你過來!”令牌里傳來王霸的聲音,緊接著,徐越在空氣中畫的那個陣法竟受到了某種勾動,開始由虛轉實,漸漸從一根根簡約的線條,變成了真真正正的陣法!
“師叔祖,通過這東西,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嗎…”秦蘊面色疲憊,看著神奇轉變的陣紋,卻提不起絲毫興趣,有氣無力地問道。
“沒錯,你龜爺其他的不行,陣法之道卻異常變態,堪稱仙域一絕,就連天州的天陣宗宗主與它斗陣,都敗了幾場…有了這東西,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你的師門長輩,都等著你呢。”徐越溫柔地點了點頭,盡量給予她安慰。
“嗯…”可是,秦蘊的回答卻很簡略,她這等生無可戀的狀態,讓徐越更加的心痛和自責。
嗡…前方,隨著時間的推移,陣紋開始游動,一根根線條組合起來,漸漸拼成了一個烏龜的形狀,讓徐越頗為無語。
“嗯?”也是這時,他突然感覺到固靈流云陣變得有些紊亂,靈氣流通不暢,顯然是陣中的某人,氣息亂了。
徐越本以為是傷心欲絕的秦蘊,可循跡看去,卻發現是牽著玄火馬的沙沉峰,此時正極力眺望著某個方向,目光無比擔憂,全神貫注,絲毫沒有注意到徐越在看著他。
見狀,徐越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旋即明白了一切。老人家看的,是他的村子。
沙沉峰并不是以自身的資質或能力進的宗門,而是靠他村子每年的名額,保送進宗。
這是靈劍宗給治下凡人的福利,也是保持凡間競爭力的手段。而沙沉峰在他們村里,本就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年老體衰,壽元將盡之際,被村民們送進了靈劍宗,讓他修習道法,以便增長壽命。
如今,再次眺望故鄉,毫無疑問,老人想家了。
“老沙。”徐越輕輕喊了一聲,然而沙沉峰卻仿佛沒聽到,渾濁的老眼里帶著追憶和懷念,繼續看著遠處的村子。
“老沙!”直到徐越大聲了一點,他才猛地回神,急忙回身拜道:“師叔祖!”
“想回去了?”徐越想了想,笑著開口道。
“我…還好,不過師叔祖,待會兒我們是不是就要離開這南嶺,去北邊的那片大海了?”沙沉峰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低聲問道。
“是。”徐越點頭。
“那…待會兒魔山墜落后,這里會不會被波及?”沙沉峰咬牙,聲音顫抖。
“不知,也許不會,也許會吧。”徐越也如實回答。聞言,沙沉峰的臉色在幾息間肉眼可見的煞白,目光呆滯地看著遠處那寥寥炊煙,仿佛看到了阡陌交通的農田,被摧毀殆盡,雞犬相聞的小村莊,覆滅于火海。
“不…”沙沉峰無力地張了張嘴,發出一個微不可聞的音節。秦蘊緩緩看去,隨后又低下了頭,玄火馬打了個鼻響,不知該如何安慰。
龜型陣紋,即將完成了。
“去吧。”在這最后時刻,徐越輕聲一笑,走上前去,拍了拍沙沉峰的肩膀,鼓勵道:“這里離云瀑峽并不算遠,你趕緊回去,通知鄉親們往臨山城逃,想去就去!別猶豫!”
“這、這…不行!”沙沉峰清醒了一些,立馬搖頭道:“宗門有難,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徐越皺了皺眉,沉聲道:“且不說你現在回宗幫不幫得上忙,你我修道者,講究隨心所欲,不為諸事所困,若今日你因此結下心魔,日后將再難解開!無需如此!”話音落下,沙沉峰面色無比掙扎,他真的很想回村,告訴他們危險將近,快快逃離,卻又放不下危在旦夕的靈劍宗,不知如何取舍。
“不…師叔祖。”最后,沙沉峰還是低下頭去,心灰意冷地閉上了雙眼,緩緩道:“靈劍宗宗規第三條,任何弟子,不得在宗門有難時,以任何理由逃離,違者,宗法處置…我并不怕被刑罰長老責罰,可是宗門對我有恩,不管我幫不幫得上忙,回去,是義務,不回去,就是叛宗!”老人抬起頭來,直視著徐越,眼中淚光流轉,在這一刻,做出了一個心如刀絞的抉擇。
“你!唉,真是…”徐越頓了良久,隨后苦笑著搖了搖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道:“不過,不愧是我徐越教出來的人啊。”轟!
與此同時,宗主令牌里突然發出巨響,傳來王霸魂飛魄散的聲音:“徐越!這就是你特么給我帶的禮物!?”聽到吼聲,徐越自知不能再停留了,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失魂落魄的沙沉峰,沉聲道:“雜役弟子沙沉峰聽令!”
“弟、弟子在!”老沙身體一僵,下意識地立正。
“靈劍宗師祖徐越,今日下令,將你逐出宗門,清出宗譜…所學之術,不必奉還,所練修為,無需自廢,從此以后,你不必再遵守靈劍宗的宗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師叔祖!”沙沉峰怔怔的聽完,皺巴巴的眼角終于流下兩行濁淚,再也無法控制悲愴的情緒,失聲大喊。
“玄火馬…今日以后,你亦無需回宗,陪老沙走一趟吧,若有機會…”看著向自己走來,用腦袋不斷蹭自己的馬兒,徐越帶著微笑,輕語道:“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
“吭…”玄火馬流下滾滾熱淚,依依不舍,不過它和沙沉峰相處最久,感情無比深厚,陪他回村,義不容辭。
“走了!保重!”
“沙師弟,馬兒,再見了…”
“師叔祖!秦師姐!你們…珍重啊…”最后,沙沉峰緩緩跪下,行大叩之禮,看著徐越和秦蘊的身影,消失在了龜型陣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