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虛水行舟,黃粱一夢
陳舊的封印破碎了，詭異和黑暗消散，這個涵洞，也露出了它真實的模樣。
而動蕩平息后，一塊石碑，竟然真的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彌漫著難以言說的滄桑氣息，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去了解那萬古往事。
“是真的…真的是過去碑！過去碑真的而在這里！！”古行舟先是怔怔自語，隨后近乎嘶吼著出聲，不顧自己如風中殘燭的身體，雙眼通紅，面色瘋狂地朝著那石碑爬去，要去追逐那原本遙不可及的夢想。
距離，從來都不是真正的阻礙，唯有回不去的時間，才是可以隔絕一切的東西。
“古、古大哥！你慢點啊！小心有詐！”徐越咬牙大喊，本想抓住古行舟讓他不要靠近，可抬手時才發現，自己也已身受重傷，根本動不了。
乾坤大挪移不僅將四鎮之力挪向了結界，也將他全身上下的骨頭全部挪錯位了，此時肉身混亂，靈力枯敗，若不及時治療，很是危險。
“辛靈！快去！”慌忙間，徐越只能讓狀態尚好的荒女前去阻止古行舟，自己則趕緊閉目，開始運氣調養，恢復傷勢。
一道倩影，也在這時慌慌張張跑到徐越的面前，蹲下身用雙手按著他的額頭，藍靈閃耀，助他療傷。
“煙兒，你沒事吧。”徐越艱難睜開眼，透過朦朧的藍光看著藍如煙，輕聲問道。
“有點疼。”聞言，藍如煙嘴一撇，大眼睛淚花花的，看得徐越一怔，隨后便笑著搖了搖頭，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那個熟悉的藍如煙，終于又回來了。一旁，段牧天看了眼卿卿我我的二人，默默走到遠處，平靜心態后，開始觀察那些遍布道路兩旁的水晶。
它們很奇特，造型非常美麗，晶體內部也綻放著氤氳之光，如夢似幻，讓人沉醉。
甚至伸出手去觸摸，都只會摸到一抹跳動的靈光，有些像活物，柔順至滑，神奇無比。
“這些東西…”段牧天眉頭皺起，收回了手，心中疑惑，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這玩意兒，可是又想不起來了。
而另一邊，古行舟手腳并爬，終于接近了那塊質樸的石碑。
“且慢。”荒女快他一步擋在前方，瘦弱的臉帶著嚴肅，沉聲道：“此碑詭異，小心為妙。”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古行舟此時仿佛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越靠近這石碑，他心中對虛水的思念就越加濃烈，最后化為了滾滾熱淚，奪眶而出。
他一個人被遺落在了這個億萬年后的世界，所有的親朋好友，甚至冤家仇敵，都已在無盡歲月前化為了黃土，只剩他孤獨留世。
而如今，經過這么多年的艱辛，他的努力終于要有一個結果了，怎么可能冷靜得下來！
現在古行舟甚至在擔心，在害怕，害怕自己若遲一秒接觸到那過去碑，它都會因某種意外，隨風而去，讓他錯過這次唯一可以回家的機會。
“我必須要回去…不…哪怕只看一眼都行啊！辛靈…讓開，讓我過去！”古行舟拖著傷軀，一邊哭著乞求，一邊一瘸一拐地走來。
看著曾經的大哥這等模樣，辛靈那堅如鐵石的心也在微微顫抖，灰色的眼眸帶著熒光，最終瞥向了別處，身體也輕輕一挪，選擇了退讓。
下一刻，古行舟，這個不屬于現世的男人，終于如愿以償地靠近了過去碑，抱在了上面，用熱淚浸潤著碑面，開始失聲大哭。
“爹！娘！靈兒！孩子們！還有師尊…賀師弟…小師妹…我…回來了…”哭聲震天動地，悲戚無比，讓人黯然傷神。
石碑開始輕輕震動，靈光耀起，玄妙的力量淹沒了那里的一切，遮住了古行舟的雙眼，也讓他心神漸漸寧靜，臉上的淚痕，都不自覺干了。
嘩啦！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已經不再是那個寬闊明亮的地下廣場，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在高空中奔騰不息的河水，自天而來，注入那浩瀚無比的大海！
“這、這是！”古行舟瞪大了眼，緊接著，眸中的神采越來越盛，他的臉頰，也露出了從未見過的笑容，熱淚再次滾滾而下！
“虛水！我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古行舟張開雙臂大喊，縱情大喊。
這可是亙古的思念，是超越了時空的相遇啊，竟然真的被他辦到了！
“行舟，喊什么喊，為何還不去執行任務？”一個高瘦的老人這時從水中踏出，一步就來到古行舟面前，嚴厲地喝道。
“師尊…”而古行舟則搓了搓眼，確信自己沒看錯后，顫顫微微地向前，想給老人一個擁抱。
“胡鬧！”果然，性情暴烈的老者一掌就將古行舟推開了，大袖一甩，沉聲道：“搞些什么！今日為師還有要事，你速速前去，不得有誤！”老者說完，直接就踏空而去，只留下滿臉笑容的古行舟還在原地，心中暢快無比。
“夫君，你在笑什么呢？”這時，身后也傳來溫柔的聲音，古行舟急忙回頭，就看到自己那溫婉如花的妻子正抱著一個幾歲大的小孩，笑靨如花。
“靈兒…孩子！”古行舟激動，正欲向前與妻兒團聚，可被喚作靈兒的女子卻后退一步，笑道：“好了夫君，今日我還要帶孩子去凡塵游耍，你快快去完成宗內之事，不必管我們。”
“誒！靈兒！”古行舟一怔，急忙伸了伸手，想要挽留，可卻發現對方退的極快，幾乎眨眼就消失在了地平線，不見蹤影。
“行舟啊，你找什么？”天上再次傳來聲音，一對中年夫婦攜手而來，看那模樣，與古行舟頗為神似。
“爹，娘…”古行舟喃喃，可還未等再說一句話，其中的中年男子就笑道：“莫要偷懶，我古家的未來，可全壓在你身上了！今日為父還要去參加會議，你好自為之。”
“行舟，記得吃飯啊。”婦女也一笑，讓古行舟頓時心如刀絞，痛苦萬分。
“咦，大師兄，你在這里哭什么？”
“古師伯，教教我這個法訣怎么練啊！”
“師兄，我要去參加宗門內比，可要同行？”
“哼，古行舟…上次敗給你了，輸了天驕之位，下次你絕不會那么走運了！”周圍不斷傳來熟悉，或已經有些遺忘了的聲音，人影不斷閃過，唯獨古行舟卻緩緩跪在了原地，默默淌淚，呆滯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里，是真是假？
“古大哥！”直到一個有些不一樣，又極為模糊的聲音，從悠遠的天空傳來，古行舟麻木地抬頭看去，似乎看到了徐越的面容一閃而過。
咻！下一刻，一根無形的因果線就闖進了這里，迅速捆綁住了古行舟，用力一拽，將他拉出了此地。
周圍的一切迅速潰敗，天空換了顏色，人影消失不見，虛空之水干涸，什么都沒有了。
有的，只是一塊發光的石碑，光芒如光團般籠罩了一片區域，微微作響。
古行舟，就在光團的中心。
“古大哥！”這一次，徐越的呼喊就清晰多了，古行舟猛然回頭，看到了徐越在光團外盡力向自己伸出手，神色焦急又心痛。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因為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古行舟也終于察覺到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他的肉身不知何時已經化為了虛無，靈魂之火也已熄滅，如今剩下的，只是殘魂。
對虛水的思念，終究成了他的致命弱點，像一把劍，將他釘死在此處。
而眼前的石碑，也早已不是剛開始看到的那般完整質樸，此時的碑面開了一條手臂長短的裂口，像一張怪物的嘴，正綻放著噬人的靈光，一點點吞噬著靠近它的一切。
一切都明了了，虛水是假的，過去碑也是假的，正如徐越所擔心的那樣，此地，確實是一個陷阱，只不過這個陷阱隱藏的太好了，不惜拿之前的涵洞做為鋪墊，只為給眾人這最后的致命一擊。
“唉。”看著自己一點點消失的身體，古行舟卻發出了一聲意猶未盡的嘆息，似乎是在回味，剛才那短暫卻又真實的虛水時光。
“徹底回不去了呢…”隨后，他苦澀一笑，搖了搖頭，緩緩抬起虛幻的雙手，捏印掐訣。
“起…”砰！剎那間，古行舟身上冒起沖天的水汽，濃郁的水霧甚至遮住了石碑的玄光，彌漫在整個地下廣場。
而這水汽的一出現，石碑也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似乎變得異常興奮，碑面的那條裂口越來越大了，強勁的吸力不斷從里面散出，吸收著水汽，讓裂口內的玄光越來越盛。
仿佛它沉寂已久，正需要這股力量，恢復己身！對此，古行舟沒有理會石碑，只是運轉僅剩的力量，繼續掐訣。
“冥虛封遁…”古行舟低語，猶如將死之人的呢喃，幾乎不可聞。咕嚕…廣場內的一部分水汽頓時聚在了一起，眨眼就變成一個人形大小的水泡，虛幻透明，卻又充滿了時間和封印之力，讓人稍一靠近，就昏昏沉沉，想要安睡。
這便是古行舟最開始說的保命手段，在危急時刻，他會構筑出數個的水泡，保護并封印徐越等人，只要不是受到瞬間摧毀一切的絕命攻擊，都能帶著他們反溯時間長河，回到之前的狀態和位置！
可是，這招一旦使出，也預示著古行舟的衰亡，這才一個水泡，他的殘魂便又消失了不少，搖搖欲墜了。
“古大哥！別放棄啊！”遠處的徐越拼命想阻止，甚至在某刻都沖進了石碑的光團范圍，但一接觸，肉身就立馬潰敗了一半，嚇得藍如煙急忙將他拉回來，哭著說什么也不讓他上前了。
“煙兒…你讓我去救他…”徐越哭喊，他想帶古行舟走，并不想自己孤身逃離，畢竟那可是他亦師亦友的古大哥啊！
“不行…不行…”可藍如煙哪會應允，此時也淚流滿臉地搖頭，甚至動用武力，將徐越強行制在了原地。
咕嚕…片刻后，第二個水泡成型了，伴隨的，還有石碑的轟鳴聲。它似乎發現了水泡的凝型會消耗大量的水汽，那便是在與自己爭搶這難得的養分！
于是乎，詭異的事情再次出現了，石碑碑面的那條裂口開始動了，一張一合，如同貪婪的巨嘴，在鯨吞著周圍的水汽，二者開始爭奪！
“冥虛…封遁…”古行舟的聲音也越來越虛弱，全憑一縷凝于眉心，即將消散的殘魂還在苦苦堅持。
而當第三個水泡成型時，整個廣場的水汽已經幾乎消散了，唯有石碑的光團區域尚有一些，不過也少得可憐。
“凝…”終于，當第四個水泡被勉強凝聚出來后，僅剩的水汽消散了。
“怎會如此…”古行舟喃喃，緩緩放下了掐訣的雙手，看著周圍的四個水泡，心痛萬分。
水泡，只有四個。外面，卻有五人。原本無論如何，水泡都是夠的，但是自己彌留之際，實力大損，加之石碑的爭搶，竟無法再凝聚出第五個水泡出來！
瞬間，古行舟心中泛起了無盡的愧疚，這股情感迅速壓過了一切，甚至讓他對虛水的思念和執著，都清淡了不少。
“抱歉了…如今殘軀，竟已無法做到護你等周全…冒然涉險，我之過失…只可惜，似乎沒有將功贖罪的機會了…”他的魂身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只有用神識去感應，才能勉強看到那里有一抹魂光，倒映著古行舟那張曾經堅毅的臉頰。
他緩緩轉頭，竟沒有再去看那過去代表著他無盡希望的石碑，而是盯著那幾張傷痕累累，焦急悲痛的面孔，出神了。
他想到了以低修為堅持到現在的伏香，想到了差點丟了性命的辛靈，想到了傷勢數次加劇的藍如煙，想到了從一直就支持自己的段牧天，想到了雖然有過數次爭吵，卻又每次都選擇繼續幫助自己的徐越。
這一切本與他們毫不相干，可都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紛紛涉險，甚至現在，還身陷絕境。
“錯了…是我錯了…其實細細想來，這一百年來我又豈是一無所獲？我最珍視的東西…親情…友情…在這個年代…也有啊…”古行舟流出了沒有溫度的魂淚，最后的時間里，他仿佛回光返照，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拼命挪動殘魂，想要回到徐越等人的身邊。
只是，好不容易捕獲到獵物的石碑，怎會輕易放他離開？既然沒有水汽再為它補充養分，那這最后剩下的殘魂，就一并吸收了吧。
咔嚓！石碑表層的裂縫再次擴大，吸力陡然增強，光芒綻放的同時，將一切徹底淹沒了。
“徐越，牧天，辛靈，小藍仙，還有伏香姑娘…若有來生，你等還愿喚我一聲大哥，老古定帶你們，暢游這八荒四海…”疲憊又極具愧意的聲音落下，古行舟，這個孤獨的遺子，終于在努力堅持了百年之后，終于永遠的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