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蘭州拉面

　　早上七點半，正是孩子們上學的時間。在虢國路中原世紀苑門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攔下了小馬的出租車，坐在副駕，說，師傅，咱們先到鋁廠小學那里，我取個東西，然后再到別處。我說行，就開車向前走去。

　　幾分鐘后，鋁廠小學到了，正是上學的時間，學校門前車來人往。停了車，那乘客從身上拿了一張新版的百元人民幣給小馬，說，這錢先押你這兒，等一會我就來了，咱們再去實驗三小。這人看來很上道，知道出租車中途離開要付押金。實驗三小，在相反的方向。小馬說老兄我一會兒把車掉個頭，在對面等你。那人就下車走了。

　　然后小馬將車掉了頭停在馬路對面。幾分鐘后，那人過來了，手中拿著一張打了些字的A4紙，坐在副駕，說，走，到實驗三小，我就開車前行。

　　那人看著手中的那張A4紙，說，老師給孩子布置的作業，我忘記了，現在去打印出來了。小馬看一眼，上面是一首詩。那人說，是賀敬之的《三門峽——梳妝臺》，老師說，要孩子背誦，家長配合檢查。

　　乘客說，好像《白毛女》的編劇也是他。小馬說是的，是的，他只是編劇之一，還有一個編劇叫丁毅。都是延安時代的老人。不過賀敬之現在還活著。那人驚異地說，還活著？然后就拿起手機百度了一下，對我說，就是就是，還活著。九十多歲了。

　　然后虢國西路第三實驗小學到了。表上打了剛好十塊。那人說，十塊錢？我給你支付寶好了。小馬就拿出二維碼，那人掃描了，給發過來十塊錢，然后就下車走了——這個馬大哈，早已忘記了二十分鐘前給了我一百塊錢押金的事。

　　要是換做別的的哥，只怕在心花怒放之余，一腳油門就開溜了——是乘客忘記了，不能怪我們，再說，他可能永遠也想不起來這件事，就是想起了，也找不到那個出租車了，只能自認倒霉了。但小馬沒有這么做，他放下車窗，喊了他一聲，那人回過頭來，小馬把那張百元鈔票給了他，說，我不能貪污你的一百塊錢，那樣沒良心。

　　那人接了錢，連聲道謝，說，我都忘記了。

　　然后，小馬開出租車走到大嶺路德蘭樓門外，一女二男三個人攔住了他的車。車停下，內中的一個青年男子坐在出租車副駕，然后對車下的一對男女揮手作別，對小馬說，師傅，火車站。小馬就駕車向火車站方向奔去。

　　乘客是三十歲的青年人。問他，要坐火車去哪里，對方說，去蘇州。乘客口音，明顯是甘肅那里的人。就問對方，是不是甘肅的。答說對，甘肅天水。

　　小馬說，甘肅人很厲害，現在蘭州拉面全國開花，每個城市，不管大小，不管是幾線，都有很多家蘭州拉面，光我們鵝城，就有最少二十家蘭州拉面。乘客說，是的是的。太多了，我也是做飯店的，蘭州拉面。我說，你也是老板吧，對方說，不是的，是打工，給回民拉面。一個月四千五，就在蘇州。

　　小馬說，蘭州拉面很貴喲，我都吃不起了。一個雞蛋撈面，我們當地賣八塊，你們賣十二，還沒有我們的份量大，老板一定很賺錢了。乘客說，當然賺錢了，我知道的，一家蘭州拉面館，不論開在哪個城市，一年三十萬元的純利潤是能保證的。

　　然后小馬就問那小伙子結婚沒，對方說，結婚四五年了，小孩都三歲了。小馬說，你們那里，結個婚，彩禮多少錢？小伙子說，我結婚早，那時給了丈母娘十幾萬元吧。小馬吃了一驚，在鵝城市當地農村，彩禮現在才三到六萬，他們五年前都十幾萬元了，也太厲害了吧。

　　“太多了，太多了，很多人都討不起媳婦。”小馬脫口而出。

　　對方說：“多啥多？這還是四五年前的價格。現在更多了。”

　　小馬說，你們那里，討個媳婦，現在的彩禮多少錢？乘客說，現在嘛，二十七八萬元了。小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那么多？不是要讓很多家庭傾家蕩產嗎？

　　乘客說，本來沒這么多，可是你也知道，現在我們那里有很多回民在外邊開飯店，就是蘭州拉面館。他們在外邊，一年能掙錢三十多萬元吧。但是，一直在外地，沒時間談戀愛說媳婦，就在過年回家時，突擊找媳婦，不管丈母娘要多少錢，只要能找到對象就行，就這樣，短短幾年，把彩禮從十幾萬元拉高到二十七八萬元。

　　小馬說，丈母娘拿到了那么多錢，給姑娘陪嫁多少東西呢？在他的意識里，拿到了二三十萬元的彩禮，還不得給自家姑娘陪嫁一輛上檔次的轎車？

　　乘客說，陪什么？最多幾千元的床上用品。小馬說，那不是賣姑娘嗎？

　　乘客說，不是是個啥？誰家有個三個姑娘，都嫁出去了，那人家爹媽這輩子就不用干活了，拿著那些彩禮，就能過好下半生了。

　　小馬說，回民在外邊開飯店的，有錢給彩禮，那些沒有開飯店的怎么辦？小伙子說，都是這樣，二三十萬。沒有錢，先借錢把媳婦娶了，然后小兩口再出去打工。慢慢還債吶。

　　小馬說，要是這樣，那些借不來錢的人家，孩子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了？乘客說，是呀，哪個村，都有一些說不上媳婦的男人。

　　很快火車站到了，那甘肅乘客下車走了。想著這乘客口中那天價彩禮，小馬不由得搖頭嘆氣。想起前幾天拉的一個福建人，說他們那里，彩禮一般都三十萬元起步，很多給到一百多萬元的。就想，越是窮的地方，才越有天價彩禮。天價彩禮，害得多少農村人家破人亡，又讓多少小伙子孤獨終生。中國農村這彩禮陋習，什么時間才能改變呢？

　　不過再一想，有些臉紅。自己還是光棍，媳婦都不知在哪里，還操別人的心，管人家要多少彩禮，只要有女人跟，能找到媳婦，都是成功的，而自己，都三十四五的人了，到現在還沒有個合適的女人，有錢也沒處花，想給彩禮也沒人要，不是還不如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