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伶他們這樣做的時候,這塊青布還是干的,他們只要隨便找個合適的位置,放到水底就行。
可同樣的事情,后來人再去模仿,便難上加難了。
人家的位置是隨便找的,你卻不能隨便一放了事,你怎么知道,人家的位置是隨意找的,還是認真挑選過的。
雖然拴在岸上的繩索可以給他們提供一定的幫助,只要繃緊繩索,便可以找到青布放置的大概位置。
可正所謂做賊心虛,幾個武侯也不能免俗。
雖然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正常的履行公務之舉,并沒有任何偷雞摸狗的嫌疑,可他們仍然害怕被魏伶瞧出異樣。
魏伶這位西市一霸,用他不堪的赫赫威名,居然把各位正經辦差的武侯給震懾住了。
他們唯恐偷雞不成蝕把米,被魏伶反咬一口。
要不是陳旗官一直在身后鼓勵,言語催促,說不定,他們就敲著退堂鼓,噔噔噔跑遠了。
武侯們下水之后,便盡心盡力的忙活,只可惜,天色晦暗,池水又浸濕,操作起來實在是不方便。
折騰了半天,也只能做到七八成相似而已,幸虧池水也是流動的,一塊布的方位也不會一成不變。
待到幾人跳上了岸,陳旗官才帶著他們離去,在他們的身后,串串水滴伴隨著他們的腳步。
他們能成功捉住魏伶這只臭名昭著的西市老狐貍嗎?
話分兩邊,燈火黯淡的西市署里,緊閉的大門忽然敞開,市丞魏伶帶著一身的怒氣把看門小廝推到一邊,放小吏們進門。
怎么回事?
天黑了,市丞去哪里了?
從沒看到他出門,怎的又這樣晚才回來?
幾個疑問在小廝的心中徘徊了好幾圈,而跟隨魏伶的小吏心中亦有成堆的疑問。
只是問題不同罷了。
“市丞,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
人的心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奇怪,一旦確定回到了安全地帶,便會感到自己充滿了力量。
魏伶連喝了兩碗熱茶,斜眼看他們。
“還好意思提,剛才是誰嚇得都快尿褲了?”
眾人大驚,這魏市丞說話也太直接了。
“我們,我們那不是怕連累市丞嗎?”小吏笑的尷尬,為了挽回顏面,還得強迫自己繼續發言。
“說的好聽,算了,這件事也不怪你們,反正那青布也沒有取上來,再等幾天,時機成熟了,我們再去弄吧。”
魏伶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作為忠誠的下屬,卻不能這樣快就撤退。
現在正是表決心的好時候,況且,幾人現在已經返回了市署,按照一般的操作來說,武侯那邊也沒法把他們如何了。
別說是他們這些當差的小吏,就是白衣百姓,只要沒有被當場捉住,武侯他們也是毫無辦法的。
“可是,那些武侯以后會不會再追究,我看那個陳旗官,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魏伶甩掉靴子,換上了合腳的木屐,總算是松快了些。就在剛才,唯恐陳旗官反悔,他跑的飛快。
自從當了市丞,他已經好些年沒這樣運動了,現在安穩坐下之后,這才發覺,骨頭都快散架了。
“不會的,你們放心。”
“再說,就算他們想事后追究,他們也沒有證據,能奈我何?”
對啊!
他們沒有證據!
臉上的陰云一掃而光,幾個小吏終于松了口氣。
“市丞說得對,他們沒證據,我們也什么都沒做,只要咬死口,不承認就是了。”
“對,你們也切記這一點。”
“若是有人問起,就按照今天在橋上的說法回答,我們就是去巡查的,絕對沒有別的目的。”
幾人重重的點頭,態度很嚴肅認真,看到他們這樣表現,魏伶也放心不少。
這幾個人,膽識上確實是差了些,內里也都是規規矩矩的老實人,辦不了一星半點的逾距之事。
但說個謊話還是沒問題的。
每到這樣的時候,魏伶就格外懷念西市另一角的裴范先,這樣的事,若是被那小子碰上了,絕對能臉不紅心不跳,連磕巴都不打的說出成套的大瞎話,與他配合默契。
他怎么就不同意他下水撈錢呢?
“陳旗官他們為何會出現在便橋附近,你們知道消息嗎?”魏伶忽然問道,這個問題令在場諸位措手不及。
“我們若是知道,早就提醒市丞了。”
魏伶頷首:“說的也對。”
而這時,一直都沒怎么說話的一位小吏,忽然站到了前排,嚅喏道:“我倒是聽說,這些天武侯們在西市這邊也抓了不少人,也不知道他們是犯了什么事。”
魏伶橫目,口氣瞬間轉冷:“竟有這樣的事,你怎么不早說?”
那小吏也很為難。
“我聽說,武侯們抓住那些人,也沒有處罰,不過是教訓幾句便放走了,便覺得那不是什么要緊事,就沒有及時向市丞匯報。”
沒有處罰?
這怎么可能?
魏伶陷入了深思,卻又問道:“都是入夜才抓的嗎?”
“確實,我聽說,就這幾天,武侯們晚上巡查很賣力,抓了幾十個人呢!”
“就是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被抓。”
魏伶當場跳起來,怒吼道:“既然知道有人被抓,還不問清楚,不說為了今天的事,你們總也是在市署當差的吧。”
“西市里發生的大事小情,你們難道一點都不關心?這不是都應該調查清楚的嗎!”
聲聲質問讓小吏們羞的,頭都抬不起來。除了一個勁的點頭,根本不敢有其他的反應。
“你們說說,這個市署若是沒有我,這日子可怎么撐下去!”
想到這些人的無能,魏伶感慨萬千。
“市丞兢兢業業,能力超群,若不是體恤小的們,早就班列朝堂了!”
“西市署不可一日無市丞!”
“以后,小的們一定唯市丞馬首是瞻!”
魏伶不做聲,這些吹捧,一點新意都沒有,聽著都不可心,連裴范先的一半都比不得。
小吏們的馬屁好像是拍到了棉花上,軟趴趴的沒有起到一點作用,只能悻悻離開。
今天能成功逃脫武侯的魔爪,對于魏伶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別看他表面上胸有成竹,其實,也并不是一點都不心虛的。
幸虧那些小吏還沒下水就被抓獲,若是等銅錢上岸再被捉住,縱使他有十八張嘴,一肚子的詞匯,也是狡辯不過。
陳旗官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候出現,恐怕還是和那小吏提供的消息脫不開聯系。
這樣看來,那些人,肯定是在西市境內被抓的,說不定還就是在放生池附近。
可這些懶散的武侯,又為何會盯上那片地方?
魏伶想不通,照理來說,武侯他們過去極少到放生池附近巡查,都嫌這里路途遙遠。
難道,還是因為最近風頭太盛,生意太火爆了,這才招惹了他們的視線?
下屬們提醒的對,那陳旗官確實不是個容易對付的。
他離開的時候,陳旗官心中的懷疑并沒有減輕,只不過是放過他而已。如果他還想繼續調查這件事,他會怎么做?
魏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總覺得,莫名的危險仍然潛藏在陰暗處,不知何時就會威脅到自己。
叮鈴鈴鐺鐺…
冥冥之中,老魏的耳邊居然響起了細碎的聲音,隱隱約約,卻又十分清晰。
斷斷續續,反復了好幾次。
老魏忽然靈光一現,拍案而起。
我的錢!
不會讓他們找到吧!
老魏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就在不遠處的放生池,他的全部心血,已經全都交還給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