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到來的時候,賀蘭敏之正舉著酒壇子,癱倒在草堆里。
母親死了,妹妹死在自己的面前,敏月死的那天,天后凌厲的眼神,現在還歷歷在目。每每想起,那種驚悚的感覺就會涌上來。
賀蘭敏之身陷囹圄,心里卻出奇的坦然。
“狄寺丞,難為你了,居然還來看我。”唇角劃過一絲微笑,還有一滴酒。
賀蘭敏之的笑容刺痛了狄仁杰,賀蘭才學出眾,想當年在弘文館就學之時,便主編了三十國春秋。
賀蘭敏之面容姣好,在人才濟濟的長安城也是排的上號的美男子。
而現在,衣冠不整的他陷在草垛里,俊秀的臉龐也灰撲撲的,唯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狄仁杰看了許久,最后才說道:“周國公,敏敏娘子今天來看你了,職責所在,我不能讓她進來,這里有她的親筆信,你拿去看看吧。”
聽到郭敏敏的名字,賀蘭敏之的眼睛瞬間點亮,酒壇扔到一邊,死盯著狄仁杰說道:“你說敏敏來了?”
狄仁杰垂首,賀蘭放聲大笑。
繼而說道:“沒想到,這世間,最后一個關心我的人,竟然是她!”
“快拿來,給我看看!”
他一把搶過敏敏的書信,狄仁杰背過身去,給他一個私密的空間。
郭敏敏年幼,宮廷中發生的許多紛爭,她根本不知道,賀蘭敏之是犯了什么罪,才被扔到了大理寺,她也全都不清楚。
只在信里說了許多勸慰的話。
“這丫頭,果然還是太天真!”賀蘭還沒看完,便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背對他的狄仁杰也點點頭,郭敏敏今天的行徑,危險異常,即便狄仁杰幫忙阻攔,也不見得就能把消息留在大理寺內,不傳到天后的耳朵里。
狄仁杰又等了片刻,身后的賀蘭敏之忽然沒聲音了,整個牢房周圍,陷入一片沉寂。
賀蘭敏之盯著書信的最后一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市里的裴范先通曉天文地理,無所不能,哥哥安心等待,他一定有辦法救哥哥出去!
“狄寺丞,西市里有個叫裴范先的人嗎?”
狄仁杰回身,賀蘭敏之清亮的眼神中,透著懷疑,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陣,仁杰才開口:“我不認識此人。”
賀蘭嘆了口氣:“那便罷了。”
書信他已經收好了,狄仁杰也沒有偷看的企圖。
賀蘭盯著牢房上方的屋瓦,酒意全消,這個敏敏,還真是異想天開。犯到武媚娘的手里,他哪里還能活著出去。
對敏敏的提議,賀蘭敏之不過付之一笑,而大理寺丞狄仁杰,卻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裴范先這個名字,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賀蘭敏之的口中。
肯定是郭敏敏書信中提及,這是個什么人,狄仁杰突然很好奇了…
務本坊的清晨,空氣格外香甜。
“郎君一夜沒睡,這樣下去身子要壞的。”
“沒用,都去勸過了。”
“阿郎不肯睡。”
崔盈府里,小廝婢女掩面而過,全都無能為力。
家主崔盈坐在院子里,已經一天一夜了!
嫩白的手中,握著寶刀,讓一向文弱的他,都憑空染上了一抹肅殺之氣。
李治要是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就死在這里!
昨天,他苦苦哀求,把證據都擺在了李治的面前,他居然無動于衷,還找了個借口,隨隨便便就把他打發走了。
這件事不對啊!
裴炎記錄的這些起居注,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對皇權尊嚴的挑戰。
李治為什么毫不生氣,甚至還有些高興。
崔盈心念一動,壞了!
帝王無情無義,還殺人不眨眼,現在這些宮廷秘聞,不只是裴炎看過,他崔盈也看過。
對于帝王來說,要想保密,必須殺人滅口!
李治會不會是笑里藏刀,打算把他和裴炎一起一刀切了!
裴老賊!
老子跟你沒完!
不等圣人來殺我!
我先殺了你!
“郎君,宮里來人了,快來接旨!”
恍惚之中,崔盈聽到這幾個字。
宮里?
接旨?
崔盈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整個人就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沒有一點精神。
黃泉路上有你也有我…
成定局了,李治還是個善心人吶,想要他的性命,還給他一天時間向親朋好友告別。
可嘆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吃飯,黃泉路上,難道要當個餓死鬼了?
崔盈心念一動,抓起幾個糕餅就吃起來。
傳旨的太監,皺了眉頭。
這崔郎君,還真是不拘一格,要接旨他居然還吃的下去。
“崔郎君,老奴恭喜你了,圣人有賞。”
二十匹絹帛抬進門,崔盈傻了,他身邊的奴仆也傻了。
我做了啥?
居然就有賞?
這肯定是圈套!
出了皇城,西市這邊,無事惹風流的斜坡子男,正對著家門前的店鋪也正式開業。
被坑了飯錢的魏伶,轉過天來就指揮了一大群工匠,只用兩天時間就把店鋪迅速蓋好。
裴范先這人的陰險狡詐,他現在深有體會。要想把錢搞回來,只能靠做生意的分紅。
白紙黑字寫的清楚,裴范先絕對不能賴賬。
武媚娘已經學會了肥皂和甘油的使用方法,裴范先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將這些護膚品全都交給德福,讓他帶進宮。
不知為何,一向和和氣氣的德福,這次看到他,就好像是見了掃把星似的。
滿臉不高興,范先不解,便問道:“我看公公心情不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事?”
“惹了天后不高興?”
大唐帝國最恐怖的人,只有女魔頭,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德福看著他,眼神特別怪異。
只有天后會不高興,老子就不能不高興?
“你們裴家的人,全都不是東西!”他惡狠狠的說道,沒等范先回話,便揚長而去。
裴炎說老子尿頻,裴范先居然還笑得出來,這些人統統都該丟到糞坑里滾一遭!
裴范先呆立當場,小六湊上來:“小郎,你得罪公公了?”
“胡說八道!”
“我能有什么得罪他的,太監還不都這樣,家伙事都不齊全,陰陽怪氣更是常事。”
“這兩天注意著點,別招惹他!”
小六連連點頭,頓覺范先說的有道理,太監人就不正常,情緒就更不能正常了。
裴范先雖然這樣說,可心里卻并不是這樣想,現代科學表明,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每個月總有幾天,那個什么…情緒低落期。
說不定,大太監德福也只是到了他的周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