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子男的住址,在西市里就沒有幾個人不知道,張亮從沒有來過,也很快就找對了。
裴范先正在過濾草木灰水,看到張亮,連忙把他讓了進來。
少年的眼睛毫無光彩,沒有一絲興奮,裴范先當下判斷,事情應該是沒辦成。
在他的一再堅持下,裴炎已經去上朝了。
就算崔盈在大朝會上當眾把證據甩出來,他這個始作俑者也不能當縮頭烏龜。
至少也要據理力爭。
裴范先百般勸說,裴炎才勉強坐上了馬車,裴范先感覺,裴炎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壯士要出征一般。膽子這么小,居然還學人家搞私密小記錄。
就算今天崔盈不告發他,這么多的卷冊放在家里,也是個定時炸彈,一點也不安全。
“確實辦的不好,我根本就沒有看到畫像上的人。”張亮把那張和崔盈本人沒有半分相像的畫像,還給裴范先。
某人看到這張畫像,心里也哆嗦了一下。
也是難為孩子了,靠著這么一張四不像的畫像,要是能找對人才怪。
“我覺得,這個人今天好像沒有來上朝。”張亮做出了猜想,他不想因為自己辦事不利,讓重要的人物漏網。
巴不得是崔盈自己沒來,裴范先不置可否,他沒有在現場,也無法判斷事情的真假。
想到這里,裴范先頓悟了。
這件事發展到今天的地步,罪魁禍首,就是裴炎那老賊!
禍是他惹出來的,到目前為止,他的那些秘聞卷冊還都放在他家,要是崔盈真的到御前告狀。
武媚娘那個女魔頭一旦知道了這件事,肯定要把裴炎,甚至是裴家連根拔起。
到時候,他這個斜坡子男的屁股還沒坐穩,恐怕就要涼涼了。
裴范先的計劃本來是很好的,也不會害人性命,只是偷盜,他勉強還可以算一個正人君子。
這件事,壞就壞在這張破爛畫像上,就這樣四六不靠的畫像,誰看了不說一句臥槽!
張亮噘著嘴,肩膀也耷拉著,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范先無奈,只得鼓勵他:“你說得對,崔盈大概就是沒有去上朝,要不然憑著這張畫像,你不應該找不到人。”
張亮猛地抬頭,看著這張畫像,眼神特別復雜,他覺得,裴范先是在開玩笑。
“斜坡子男,你真的認為,憑著這幅畫像我能找對人?”
少年凌厲的目光,讓裴范先如芒在背。
這孩子怎么能說實話呢?
兩人一同把目光投在裴炎歪七扭八的畫作上,頓時哄然大笑。
“好像是差了點意思。”
要是崔盈真的把八卦起居注帶到了宮里,呈給女魔頭,裴炎今天就要混到頭了。
裴范先考慮,要不要去炒幾個菜,說不定,到了下朝的時候就看不到裴舍人了,再想見他,就是去牢房送飯了…
裴炎的一屁股屎也沒擦干凈,裴范先也管不得了。早晨坊門還沒打開,蔡吉祥就趕來了。
他是太子身邊的人,自然拿著御用的長籍,長安城的各大里坊,不管是白天黑夜,他都可以暢行無礙。
蔡吉祥大老遠的趕過來,沒有多做停留,只是把女魔頭的消息帶過來。
武媚娘女士明確指示,讓裴范先趕緊把肥皂和甘油送進宮,她的琉璃瓶都見底了。
女魔頭果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精致利己主義者,她老公救命的硝酸甘油還有沒有她也不管,一心念叨的,就只有自己的護膚品。
蔡吉祥傳了話,便匆匆離去,裴范先目送著他的背影,感慨萬千。
武女士啊武女士,你真是當世第一大老摳!
催要護膚品,居然還是一個錢也不出,聽說那詭異的斜坡子男還是李弘找李治求來的。
武媚娘不過是沒有從中作梗,這個女人不會是覺得,這就已經算是恩典了吧。
裴范先立定了心愿,三招以內,他一定要從武媚娘那里搞出錢來!
心里不服氣,但該做的事情也不能放松,倒也不是為了女魔頭,他這里還有一些肥皂的存貨,足夠供給她一人使用。
整個長安城,比武媚娘更著急的,大有人在。
比如摳門程度不相上下,手段更加粗暴的西市丞魏伶。
折騰夠了放生池,這兩天,魏伶已經組織了不少工匠,開始在他的宅院外面擴建新的店鋪了。
每天收工的時候,魏伶都會過來視察一番,順便到范先家坐一坐,名為敘舊,其實是在提醒他,別忘了合伙開店的事。
我店都快蓋起來了,你的貨呢?
磨蹭了好幾天,裴范先也扛不住了,正式開始制作肥皂。
羊油塊擺出來,小六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這個味道啊…實在是…
沒辦法,就算是為難也得堅持,這回就連天天讀書忙的裴二郎,也不能逃過。
照樣被范先拉來一起熬制羊油。
不一刻,羊油竄鼻子的味道就直沖腦門,整個院子都是腥臊嗆人的味道,好像一匹脫韁野馬,四處亂撞。
“咳咳…咳咳咳…”
“這什么味啊!”
裴范先走到門前,剛想拉開一道縫,透透空氣,就聽到了這幾個字。
這是…
這聲音似曾相識,他把那扇破爛大門徹底打開,果然,一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明文學!”
“你怎么來了!”
這么俊的小模樣,范先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明崇儼也吃了一驚,他哪里想到,裴范先會率先走出來,僵了片刻,才想起要上來搭話。
“裴郎,你這是做什么了,味道實在是…”
聽說這個病秧子,這兩天不知從哪里弄出了一種護膚品,把天后哄得心花怒放。
明崇儼忽然有一種預感,這味道八成和他進獻的藥有關。
“哦,這個啊!”范先爽朗一笑,半點不擔心。
反正羊油還得攪合兩個時辰,他就不信,明崇儼能一直堅持著不離開。“我在做奶酪。”
“明文學,快請進!”
“你…”
“你真的讓我進去?”明崇儼站在門口,詫異極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裴范先為何敢讓他進門。
他不是說,制藥用的是獨門的偏方嗎?
既是獨門秘籍,怎么能隨便讓人看,不是應該關起門來,小心翼翼的弄,絕對不讓人看了去嗎?
“當然!”
“你是客人,哪里有把客人拒之門外之理?”裴范先笑容燦爛,他還怕明崇儼掉頭就走哩。
你不是想看嗎,我就讓你看個夠!
在進行鹽析之前,羊油溶液和肥皂甘油從外觀上來看,沒有半點相同,明崇儼是看不出這其中有關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