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僵尸陷入停滯的時候,上方的烏云又再次飄過,遮蓋住了月光。
但是無論此時天臺上多么暗淡無光,連近在咫尺的兩人面孔互相都看不清,李奇都能清楚的看到那個在握劍者頭頂上,時刻閃爍著的亮金色稱號“末代天師”。
黑暗之中,師徒兩人相視無語,。
這時,月光穿破了云層,重新照到二者身上,一只紫黑色紙蝴蝶從陳友的口袋里飄了出來,打破了沉默。
“這只僵尸,你殺不得。”
老者的聲音還是和往常一樣頹廢懶散,讓人聽不出感情。
在桃木劍刷的一下從李奇胸前抽走之后,他就跪倒在地,神壇也跟著消失。
一雙潔凈的布鞋代替了邋遢的人字拖出現在他的面前。
陳友緩步走到李奇身前,把劍重新系回背上。
“就算我在煉僵尸,友叔你也不用搞成這樣吧。
一個公屋百多條人命,就這樣喂了這條東西,那點老人血對它有多少好處呢。”
李奇放下一只捂著胸口的手,支撐著身體沒有倒下,厲聲呵問著這個和他有著師徒緣分的老人。
對于這里的街坊,他并沒有多少感情,只是身為人的同理心,讓他本能地責備起了老者的做法。
更何況,這里年紀多數是七老八十的老友記,還不如他用來喂養尸體的鴉血對僵尸更有營養。
陳友聽了李奇的話并無回應,伸手將環繞在身邊的紙蝴蝶捉住,一把捏碎。
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出現在天臺上 “友哥,你聽我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整個靈幻界!”
正是李奇一直懷疑的幕后黑手,邪術師阿九!
聽到這個恨之入骨的腔調,李奇一下把頭抬起,仿佛看到了那個陰險毒辣的阿九出現在陳友身旁,道貌岸然的蠱惑人心,不禁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
“我和那個新來的李奇,有矛盾,應該瞞不過友哥你。
當你接到我這道符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不是死在李奇手下,就是被陰差勾魂帶走了。”
將視線轉移到站在僵尸面前,仿佛木頭人一樣的陳友,李奇心底的所有謎團,頓時豁然解開。
“不管是哪種死法,我都無所謂了,只是我希望,有件事你能幫我做下去。”
“幫我煉僵!”
月光隨著時間的推移,違反了自然規律般的,愈加的明亮,把天臺上的情景照得清清楚楚。
當陷入沉眠一樣的僵尸睜開雙眼時,阿九的話也跟著說了出來。
李奇看著背對著他的陳友,一言不吭,繼續聽著紙蝴蝶被捏碎后,化成的輕煙里傳出來的聲音。
“兩年前,你就看出我大限將至,其實當時我就已經不行了,這兩年都是靠養鬼仔,抽骨灰煙續命的。
生死有命,這個我也知道,但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這樣默默無名的死去,我不甘心死后連惡名都沒有!
陰差拉我,下十八層地獄也無所謂,我要煉只逆天鬼物,來讓世界不能忘記我們這些人。“
李奇想到之前在和阿九搏斗時,他曾說過的話,本以為是用來騙自己的,沒想到在給陳友的信件里也是這個說法。
不過阿九唯一猜錯的是,他并沒有被陰差拉走,而是被灌下去無數瓶尿液和黑狗血,安享天年的。
“友叔,你不會信了他這番話吧,就這。
這條粉腸說的話我都不信,你一把年紀了還能被這話騙到?”
漸漸緩了一口氣,李奇慢慢地站起身來,對著陳友喊話,言語里少了幾分敬意,還有對老者動機的質疑。
陳友拿著李奇遍尋了整棟大樓,求之不得的稻草人,控制著僵尸張開了嘴巴,就像是在吐納日月精華一樣,呼出了一道道白氣,代替了原本的惡氣。
隨后把滿是皺紋的老手搭在了僵尸的頭上,撫摸了起來。
不過他依然沒有回應李奇,這時紙蝴蝶繼續發出聲音。
“友哥,你可能不信我的話,這個世頭,怎么可能煉出僵尸呢。
你不用急,所有的東西我都安排好了。
你只要等僵尸出世的那天,幫我完成最后一個步驟就行了…”
殘忍地手段被紙蝴蝶里的聲音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讓李奇的面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目光移到了不遠處的無頭尸身,還有抱成一團,靈體被墨斗線消磨得越來越小的那對母子。
他再一次產生了深深地無力感,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帶來了錯誤的蝴蝶效益。
如果乖乖地按照原劇情走,不去滿足一己私愿,去滿足自己的求知欲,不和阿九發生矛盾,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紙蝴蝶化做的輕煙只余下最后一縷,阿九的話也來到了最后一段。
“…屆時,僵尸出世,危害人間。天師伏魔。名震天下。別說龍虎山了,天下道門將以你這支為中興之首,而我將作為那個遺臭萬年的魔頭,流芳百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此,一代邪道魔頭用一段癲狂至極的笑聲,結束了留在人間的最后一點痕跡。
而他的遺愿,不用說,將在末代天師陳友的手上繼續完成。
李奇很想說一句癡人說夢,可是見到面前老者手上拉起了一根墨斗線,一下停住了嘴。
這根墨斗線赫然是困住童子小白靈體的那一條線!
線的那頭已經空無一物,只余下阿鳳這個可憐人呆呆地跪在原地。
小白的靈體已經被消磨盡了!
“阿奇,真的多謝你,能收到你這個弟子是我的榮幸。”
李奇見到陳友手上的動作,臉色愈加陰沉,連聲說道:
“友叔,你想明白,你是一代天師,何必折墮到這個地步。”
老人眉頭緊皺,和往日愁眉苦臉的形象一般無二,只是眼里多了點決然的意味。
他長吁了一口氣,望了望僵尸,又看了下抱著小白的阿鳳。
“所以說多謝你啊,阿奇。
煉僵尸的是阿九,養僵尸的是你,害了整棟大樓的是它。”
陳友抬起桃木劍指著僵尸說道。
百年桃木劍毫無光澤的劍身,在月光的照耀下,于劍尖凝出一點光源。
“我什么都沒做,只是在最后出來收拾殘局的。”
老者話語里地冷漠讓李奇不敢置信。
他看出來了,這個便宜師傅已經執念入魔了。
陳友家族世代以抓僵尸為業,祖輩不乏天師真人。
到了現代,他的父親卻死于一場不知名的意外。
而他身兼龍虎山、茅山各家道派傳承,卻只能淪落到炒糯米飯。
也許其中有他自身的選擇,但更多的是一種對這個時代無聲地反抗。
整棟大樓里,恐怕無人比他執念更深了。
“何至于此,友叔,何至于此啊。”
李奇似乎像是被陳友現在的模樣震驚到,不禁閉上了雙眼。
手上牽引著墨斗線的陳友沒有理會愛徒的嘆息,反而拿出一疊紫符貼在了僵尸的頭部。
符咒是借力的工具,顏色越深,借來的力量越多,代價也會越大。
迷離世界里靈氣稀少,就算是陳友想施展一些術法,也必須用到會傷及自身的紫符。
在將符咒貼滿僵尸頭顱之后,李奇也睜開了眼睛,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了然于胸,卻無力阻止。
“日月三光開鬼云,眾鬼護身…”
熟悉地咒語從陳友的嘴里吐出,手上捏著符咒不停地晃動晃動起來。
冷酷、殘忍,毫無人性的瞳孔被一抹紫意代替。
僵尸開始恢復了活動,隨著老者的指揮,擺出了架勢。
只見它漸漸抬起了雙臂,黑紅的利爪再次伸出,雙腳踮起對準了一個位置。
赫然就是跪著的李奇!
“唰!”
陳友一揮手,捏著的紫符瞬間對準了自己的徒弟。
僵尸接受到命令,一個蹬地。
力度大到將地上的石板都踩碎了,朝著李奇的方向沖了過去。
雙手的利爪猶如刀刃,滴著黑灰色的陰穢。
不顧胸前傷口撕裂流出大量血液,李奇一個滾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落在天臺門口不遠的地方。
一個灰白色的怪物如影隨形,絲毫不給他逃離天臺的機會。
像是貓抓老鼠般,用恐怖的速度,駭人的利爪,好像在強迫著李奇在空地上轉圈。
似乎是看膩了馬戲,陳友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符咒,手臂正要落下。
一雙如琉璃般的手掌,只有指甲被染上了鮮艷的紅色,搭在了老者背后的肩頭上。
“還我兒子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