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孩子
雖然那位東山健的焦慮不似作偽，渡邊孝的奉承也發自真心，不過清水徹覺得自己并沒有接受他們請求的義務。
那可是東京電力，一個壟斷了關東地方四千多萬人供電業務的巨型怪物。即使經受福島事件的嚴重沖擊，總資產依然高達十五萬億日元，從業員工近五萬人，更別提與永田町各種大樓間的密切關系。
而自己就算是出了幾本書，寫了幾個劇本，但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小有名氣的新人作家。若真的向東京電力發起挑戰，簡直就像是架槍沖向風車的堂吉訶德一般不自量力。
不過，到底該怎么處理這張儲存卡？
思量一陣，清水徹打算等看過其中的內容后再做決定。
出了茶室，正是深秋里最為溫暖的時刻。
日光明亮而又不過于刺眼，秋風涌起但又缺少涼意，在街頭晃了一陣，清水徹不自覺踩上了通向早見書房的小路，猶豫幾秒，還是向著那里走去。
邁了樓梯，又覺著在上班時間找岸田商量這種事不太好，便索性上了三樓，打開了掛著“清水事務所”牌子的木門。剛探身進去，上井彩和濱邊美波立在其中。
自從能年玲奈帶著她來過一次，濱邊美波就像是記住了這個地方，經常在休息日一個人跑來。不過，雖然她出現在這里沒什么奇怪，可兩人現在的舉動…
“我要投了！”
“嗯嗯！”
“哈！”
沙發一邊，上井彩仿佛投球一般將手中的棉花糖用力甩出，另一頭的濱邊美波則是認真盯著她手上的動作，腳下微動，晃著上身，小嘴努力張開。
“啊嗚”
“哦哦！美波接住了！”
剛要鼓掌，上井彩卻發現濱邊美波仿佛被按下暫停按鈕一般，怔在原地，呆呆望著自己身后。
“是誰？！”
察覺到什么的上井彩猛地回過頭來，臉上的驚訝在看到來人后又瞬間轉為平淡，“欸…是清水君啊…”
“彩姐看到我很失望嗎？”
“也沒有很失望，只是…”
順著她的視線，沙發另一頭的濱邊美波依然大張著嘴，整個人一動不動，臉頰卻已經漲得通紅。
緊接著又像是意識到了一般，一個激靈，雙手抱頭下蹲，將自己整個藏到了沙發背面。
好半天后才探出半個腦袋，垂著快蒙上了霧氣的眼睛，弱弱道了一句：“清水桑…”
上井彩也遞過來一個眼神：你看，結果就是這樣。
“我只是剛好路過，上來看看。”
這句解釋好像沒什么說服力，濱邊美波還是縮著不肯出來，清水徹也是無奈：“我借用下電腦，你們繼續好了。”
說著就要邁步過去。
濱邊美波則是趁著這個機會，沿著沙發一溜煙跑到了上井彩身邊，還是不愿和他接觸。
搖搖頭，清水徹將之前得來的存儲卡插在電腦上。在打開那些文件的同時，又聽到了上井彩安慰她的聲音。
“沒事的，沒事的。其實清水君不討厭活潑的孩子哦”
“…是這樣嗎…”
但愿她不會學到什么奇怪的東西吧…
心中為濱邊美波祈禱一句，清水徹翻看起了存儲卡中的文件。
或許是真的有些于心不安，那位東山健提供的材料很是豐富，除了大量文件，還有很多視頻和錄音資料，都按照日期做好了標記。
最早有兩年多之前的啊…看來他是早有準備了。
找出耳機，清水徹隨手點開了其中一段錄音。
最開始是片雜亂的腳步，似是許多人在木質地板上行走。過了幾秒，響起了扇門在軌道上的滑動聲，一位中年女性在引導幾人入座后，又確認著點菜內容。
這個…是在料亭吧？
猜測間，一道腳步遠去，耳機中的聲音開始雜亂起來。
煩死了，這兩天一直有所謂的災民來要賠償，為了糊弄他們，連出來和你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渾厚之后，下一個響起的是個鴨嗓。
誰還不是？我是被人追著要所謂的處理方案。哪有什么方案？還不是拿錢找幾個所謂學者和名人，讓他們出來說幾句。也不知道這次能拖多久說的沒錯 一個尖細聲音接過了話題。
一個個的，在安置處有吃有喝，非要來找麻煩，真是…算了，不提他們，咱們幾個同期難得聚在一起，來，干杯東山，愣著干什么，快舉杯 東山健像是沒有回答，錄音里只有一片沉默。過了不久，又是那個渾厚聲音先開口。
我知道，你擔心孩子的病情，不過白血病又不是完全沒辦法，能找到適配的骨髓就好。現在缺錢的人那么多，只要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這樣吧，這次從福島那邊不知道跑出來多少人，都等著用錢，你要是不方便，我幫你私下打聽一下。也就是半年獎金不到的事情，何必愁眉苦臉。
錄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不知不覺中皺起眉頭，清水徹又點開一段。
這次的開場很是安靜，似乎是在間私人辦公室中。
聲音中透著腐朽氣息的發言者似是東山上司，對他直呼其名。
最近公司下屬的其它電站里有些廢料，一時找不到處理地點，只能暫時福島那邊放一陣，你看著給安排一下董事，這個…是不是違反規定了怕什么？規定也是人定的，這件事公司已經打點好了，你不用擔心，只管去做，沒人會說什么 明白就好。現在想想，有這么一片地方也不是完全的壞事…
一連聽了好幾個都是類似的內容，清水徹盯著屏幕，還想再點下去，卻在轉動眼睛的時候意外發現旁邊有張臉越靠越近…
“彩姐！”
“清水君原來在看東電的東西啊。”
稍稍從驚嚇中恢復，清水徹看著一臉惡作劇成功模樣的上井彩，無可奈何道：“彩姐聽說過一些關于東電的事嗎？”
“肯定聽過啊，什么偷工減料、壓榨工人、違章操作，真要說起來頂得上你一部的內容了。”
“真是這樣？”
“真假啊…我沒怎么關心過，”上井彩抱起手臂，“不過嘛，清水君，以我的了解，對于這種一心以盈利為最終目標的企業，你把它想象得再惡劣一些也沒問題哦”
“果然如此嗎…”
“好了，我要出去一趟，能年那邊有個采訪需要提前溝通一下。一會送美波上表演課的工作就交給清水君你嘍。”
“表演課？彩姐…”
“我出門啦”
對著緩緩合上的門扉，清水徹移動視線，正好對上了濱邊美波的眼睛。她小臉一紅，像是想起了剛才的事，又一個激靈縮了起來。
嘆了口氣，清水徹確認著自己的任務：那在送她去表演課之前，我首先要做的是…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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