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囈
帶著一身酒氣，清水徹回到了位于中野站附近的公寓。
好不容易從口袋中翻出鑰匙，然而右手卻仿佛滿不情愿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從鎖口劃開。
不過幸運的是，在他第五次嘗試之前，房門從里面打開了。一雙如月下湖水般的明亮眼睛望了過來，先是從擔憂轉為欣喜，眨眼間又多了些許不滿。
“怎么又喝酒了…感覺哪里不舒服嗎？”
“還好。嗯…今天岸田桑升任副社長，一不小心多喝了幾杯。”
“早知道我也去看著你好了…小心臺階。”
“你今天的課不是到很晚嗎？”
被七見奈奈美扶著，她的長發滑在身前，其間飄出的隱約香氣沖淡了酒氣，讓清水徹在感到清醒不少的同時，也順利邁過了名為玄關的關卡。
“抱歉，吵醒你了。”
“沒事，我剛剛在趕給集英社的漫畫稿件。”
順著她的手指，清水徹看到了放在客廳桌上的畫板和紙筆，剛想道句辛苦，又察覺到她突然踮起腳尖，俯身靠近，縈繞在鼻尖的薰衣草香氣瞬間濃了幾分。
試過他額頭和手掌的溫度，七見奈奈美鼓起了臉。
“頭發也濕了…下雨了？”
“從出車站的時候開始下，不過應該還好。”
“手這么涼怎么能是‘還好’？洗澡水放好了，你快去，我給你拿衣服。”
在七見奈奈美的眼神壓迫下，清水徹不情不愿地進入浴室洗漱了一番。渾身干爽地再出來時，發現換下的濕衣服已經被取走，客廳也籠罩在夜色中，只有臥室的門半掩著，露出了些許明亮。
推門進去，便看到并排鋪在一起的兩床被褥，以及坐在一旁翻著本旅行畫冊的七見奈奈美。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怎么樣？覺得好一些了嗎？”
“嗯，好多了。”
“如果…你還有哪里不太舒服的話，要不要…我幫你按摩一下？”
“嗯？”
回過神才發現她慌忙低下頭裝作去看畫冊的動作，臉頰在暖黃燈光下爬上了幾分櫻色，語氣也滿是閃躲。
“不需要就算了。”
“啊啊…好像突然有點頭疼，能不能請七見你幫幫忙…”
“嗯…真拿清水你沒辦法，”她干巴巴地回了聲，在避免與清水徹產生視線接觸的情況下跪坐在被褥上，拍了拍膝蓋，依然避開了他的視線，輕聲道：“那就…靠上來吧。”
“麻煩你了。”
雖然之前的洗漱已經讓一身的醉意與困頓去了大半，不過當她略帶涼意的手指落在額頭上，清水徹才感覺到真正放松下來。
深夜，雨水敲打在窗上的零碎剩下中，肌膚相接的觸感在輕柔力道下化成一道道電流信號，在使得全身各處舒緩的同時，也讓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耳邊又飄來七見奈奈美的聲音。
“今天集英社的編輯打來電話，說是有人想把《你的名字》改編成動畫電影呢。”
感受著腦后的柔軟與溫度，清水徹吐息悠長，“哦，對方是誰？”
“好像叫新海誠，是個電影導演。”
“聽說過，在動畫電影領域有些名氣，很擅長這類青春題材的電影。如果七見你愿意的話，哪天我找他聊聊好了。”
“嗯。”
淡淡的涼意從額前移到了耳側，動作也愈發輕柔。
“說起來，姐姐下個月就要回國了。”
“在美國進修一年這么快嗎…對了，她是先來東京？要不要我們去接她？”
“姐姐說她買了直接到北海道的機票，她的男朋友也一起回來。”
“哦。不過，他們是不是打算這次回來后結婚來著？”
“你還記得啊…”
七見奈奈美的聲音也越來越輕。
“他們計劃回來的第二天就去辦入籍手續，然后一個月內舉辦婚禮。現在就差蜜月旅行的目的地沒有選好…”
“所以七見你剛才在看旅游畫冊？”
“今天路過書店，隨手買了一本，說不定能給出有用的建議。”
這次清水徹的回應慢了幾秒才到來，“哦…”
見他這幅快睡著的樣子，七見奈奈美抿了抿嘴唇，感受到了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繼續道：“本來…姐姐是打算等到我工作后再結婚的，只是…考慮到目前這個情況，她覺得提前幾年也沒什么影響…”
將喉間的最后一絲空氣擠出，七見奈奈美懸著心等待清水徹的反應。然而，過了幾分鐘，他始終閉著雙眼，呼吸平緩，像是已經入睡。
要不…還是改天再說這件事吧…
就在她收拾心情打算放棄之時，清水徹忽然睜開眼睛，口中含糊道：“抱歉，剛才一不留神…既然是姐姐的婚禮，那我們就作為她的親屬一起去吧，需要做我做什么也沒問題，總之不能讓她被男方那邊的親友輕視了…”
“好。”
答應下來后，七見奈奈美琢磨著兩人一起作為女方親屬的意義。在確認過某個事實后，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剛才那段話…清水他到底聽到沒有？
想要再問，卻發現他又閉上雙眼，身體也沉了幾分。
所以還是改天比較好吧…
“對了…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七見你來著…”
“嗯？”
低頭看去，他還是那副樣子，說話也像是在夢囈，讓人摸不準他的狀況。不過出于好奇，七見奈奈美還是選擇接話：“清水你想問什么？”
“我們…一起買個房子…怎么樣…”
心臟猛然跳了一下，七見奈奈美表面上依然淡然：“好啊。”
“那你喜歡哪種的…公寓…還是獨棟…”
“這個，清水你來決定就好，不過，”七見奈奈美小心克制住心情，“不管是什么房子，都要在門外掛上名牌吧？要是名牌上寫兩個姓氏，會不會太奇怪了？”
“嗯…既然這樣的話…那只要奈奈美你也改姓清水…不久沒問題了嗎…”
原先的問題已經無需再問。
七見奈奈美手上的動作停了片刻，如同意外看到初雪一般的明亮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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