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書題材
清水徹終于明白了，在白石麻衣閉眼回憶的動作下到底隱藏了什么。
如同鏈條被補上了缺失的一環，她面對陌生人時戰戰兢兢的疏遠動作，那種小心翼翼的禮貌，以及被要求扮演個欺凌他人角色時的力不從心，一切似乎都有了原因。
如果她曾經遭受過校園欺凌的話。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么一個擁有如此美貌的女孩子，要用拒人千里之外的脆弱鎧甲將不自信的自己包裹起來，一切只是為了不再受到傷害而已。
清水徹終于明白了。
不過在面對文春編輯的詢問時，他依然淡漠地說出了“不知道”這個最無懈可擊的回答。
但…如果有這樣的經歷，又為什么要接下這個戳動傷口的角色？又為什么在明明已經合格的情況下追尋最完美的表演？
或許在她謹小慎微的舉止下，也藏著如菖蒲般堅韌的內在吧…
清水徹猜測著，然后就被七見奈奈美喚醒。
“清水，你在想什么？味增湯要涼了。”
“哦哦。”
回過神來，清水徹夾起一塊糖醋肉放入口中，慢慢嚼著。
現在已經是拍攝結束后的夜晚。
客廳正中央的小桌上擺放著今天的晚餐。糖醋肉作為主菜，沙拉和味增湯輔佐。清水徹和七見奈奈美相對而坐，旁邊的電視一刻不停地傳出聲響。
雖然離開攝影棚，回到公寓后又過了許久，不過他依然會時不時回想起白石麻衣閉眼用力回憶時的蹙眉動作。
將口中的食物咽下，清水徹想起自己還沒回答七見奈奈美的問題，正欲開口時，又被身側的電視聲吸引了注意。
“近日，滋賀縣大津市一名14歲的初中生試圖跳樓，萬幸被警方救下，經調查是校園欺凌所致。后藤教授，請問您對這件事怎么看…”
“又是校園欺凌啊…”
七見奈奈美突然嘆了口氣，放下筷子，雙手捧起味增湯。
隨著她的動作，臉頰被湯碗擋住大半，從清水徹的角度看過去，只剩下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
“又？”
“清水你不知道嗎？最近新聞上到處都是欺凌事件，從沖繩到北海道，哪里都逃不掉。”
“這么普遍嗎？”
“嗯，一直都好不到哪里去，”七見奈奈美放下湯碗，眨了眨眼睛，“清水你剛才想說什么？”
“其實…”猶豫幾秒，清水徹還是選擇告訴她，“今天我在《海女》劇組遇到了白石麻衣，你也見過，就是乃木坂的那個。她好像也經歷過校園欺凌來著。”
“是嗎？”
一瞬間瞇起眼睛又馬上放松，七見奈奈美捏著筷子微微仰起頭回想，“在電視節目上…沒怎么看出來。”
“也許是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吧，畢竟這種事情…對了，七見你了不了解校園欺凌？”
“嗯？清水你沒見過嗎？”
“我想想啊…好像還真沒有，”清水徹搖搖頭，“我以前上的是偏差值很高的升學制中學，學風還算不錯，學校管理也很嚴厲，最多有些孤立之類的冷暴力。而且我那時不怎么和人往來，所以只是聽說過一些，沒有親眼看到過。”
“那清水你還真是幸運啊…”
半是艷羨半是感慨地嘆了一聲，七見奈奈美右手托著臉頰回想起來。
“因為姐姐在札幌的醫院工作，所以我上的也是札幌的學校。那所學校雖然排名在當地也算靠前，不過因為崇尚所謂的‘自由’學風，所以…”
“那七見你…”
“我沒事的哦，”微微彎了彎眉眼，七見奈奈美繼續回憶，“我因為住在小樽，放學后還要打工，所以不怎么參與學校里的事，最多只是被當時的同學冷淡對待…不過見過的事情還是很多的，勒索、設陷阱、孤立…基本上你在新聞里看到的那種，我們那里都出現過。”
算是放下心，清水徹提出了另一個疑惑。
“說起來，校園欺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電視報道中的那些，好像都沒有很嚴重的沖突。”
“就是沒有沖突才可怕啊，”又嘆了一聲，七見奈奈美按著手指，“嫉妒比自己漂亮的人，蔑視比自己丑的人，羨慕家境比自己好的人，鄙視家境貧窮的人…又或者是一句傳言，一次對視…總之，一切東西都能成為欺凌的理由，根本搞不清那些人腦子中是什么東西。”
“說不定他們自己也搞不清。不過，一般來說，這些人也不過是持強凌弱吧？被欺凌的也多是那些不善和他人交際的人？”
“不是這樣的，”七見奈奈美搖了搖頭，“真要說起來，任何與他們不是一個陣營里的人都可能成為欺凌對象。和我同級的一個女孩子，平時的人際關系還算不錯，只不過因為在文化祭中表演了現代舞，就被一些男女盯上，流言也多了起來…最后只能轉學去別的地方…”
清水徹聞言點點頭，“我差不多明白了…”
“反正如果在學校里表現的特殊就很危險，所以大家都在想辦法合群。聽一樣的歌，看一樣的電影，留一樣的發型，去同一家卡拉OK，每天過的像是木偶一樣…大概只有你我這種邊緣人能輕松一些。”
“不過…邊緣其實也是一種特殊。”
“或許吧。”
可能是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七見奈奈美的表情些許黯淡，在咬下一口生菜后，視線移向了清水徹的眼睛。
“說起來，清水你今天怎么對欺凌有了興趣？”
“因為《海街日記》寫完了啊，必須開始考慮新書的事，我還在思考題材。七見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嗯…真要說的話，我也不是很明白題材的好壞…只是，清水你想好寫什么了嗎？感覺你對欺凌了解很有限…”
“是啊，看來只能像寫《編舟記》的時候那樣，找些地方和人取材了。”
將一塊糖醋肉送入口中，清水徹邊嚼邊思考怎么能盡快找到自己需要的素材，卻沒注意到對面七見奈奈美投來的奇怪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