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武者,止戈也
待硝煙散盡的時候，城下的景象清晰無比的暴露在了城樓上的人們視野之中。
原本威武肅殺的五萬秦軍精銳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滿地尸首斷臂殘肢以及無數失去主人而在戰場上不安游蕩的戰馬。
破爛焦黑的旗幟東倒西歪，各式兵器凌亂的散亂在戰場上。
幾面殘破的旗幟甚至斜斜的插在一疊堆積入山的秦軍尸體上，一縷火苗在其中一面旗幟上翻滾，旗上殘留的一個“木”字鮮紅如血。
那是燃燒了一半的“林“字帥旗。
在原本秦軍的兩翼陣地上，此時一堆一堆的秦軍士兵跪在地上捂著雙耳，跪在地上，渾身顫栗，如同見到了惡鬼一般，嘴里喃喃嘶吼著讓人聽不懂的音節。
這些都是這次跟隨林如海出征的地方府兵，很多人甚至也只是剛剛從軍的新兵蛋子。
本以為能跟著“大秦軍神”出征能夠撈取一點軍功，好為自己掙到一點前程。
可是此時的他們卻親眼目睹了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大秦軍神”親眼隕落在了自己眼前。
更可怕的是他們經歷了一場做夢都沒有夢到過的可怕戰爭，那恍如雷神震怒的火炮簡直就是地獄咆哮索命的厲鬼，所到之處死傷枕籍，無人能擋，無法可擋！
火槍火炮的恐怖和犀利徹底震碎了他們的所有的膽氣，他們心中篤定的認為這是上天派來的天兵天將，心中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只剩下跪在原地等待上天的饒恕。
雖然被嚇破膽子的不少，但是一些在唐軍火炮射程之外的秦軍卻在林如海陣亡的消息傳出去之后便開始了逃跑。
而且數量還不少。
不過大部分都是逃不掉的，在他們有可能的所有逃跑路線上，唐軍早就準備好了口袋等待著他們。
當然，肯定也會有一些幸運兒的。
石達開站在城頭，用千里鏡看著城下的一幕幕，面上并無一絲得意，反而閃過一絲不忍之意。
沒有幾個人真正的喜歡戰爭，無論戰爭的理由是什么，無論出于何種的動機和目的，或者說是正義還是非正義的一方，戰爭本身都是丑惡的，變態的，絕對稱不上偉大或者美好。
人類文明所創造的的一切的美好，無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只要遇到戰爭，都會被毀滅被玷污。
不過戰爭反過來即是毀滅者，又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驅動力。
個體之間的矛盾升級發展到最終形態后便是斗毆，或者更激烈的冷兵器搏殺甚至拔槍互射。
而國家和文明之間的矛盾沖突最終就會以戰爭的形式來解決。
人類厭惡戰爭，但是人類的發展史本身又是一部戰爭的發展史。
聽起來很矛盾，但是這就是事實。
譚綸來到默默無語的石達開旁邊，看著城下默然半天后開口道：“武者，止戈也。現在死人是為了以后不會死更多的人。這個道理你肯定都懂。”
石達開的表情松弛了一些：“譚大哥不用擔心我，這種場面我也是不是第一次經歷了。只是想到這些慘死在戰場上的士兵都是無辜之人，只是因為朝廷的一紙調令就風塵仆仆的跑到這里來送死。他們的妻兒老小在送他們出征的時候恐怕根本想不到再也無法相見，他們片刻之前恐怕還在想著這次能夠立殺過一些功勞榮歸故里，卻沒想到最終卻要埋骨他鄉。一想到這些，我就有些替他們感到不值。”
譚綸聞言默然，這位小老弟有著憐憫眾生的慈悲心。
若非如此，他原本的人生也不會最終變成令人扼腕嘆息的悲劇。
那也是因為不忍麾下將士跟著自己送命，才會主動赴清軍大營談判，結果被出爾反爾的清軍給趁機誘捕，最后凌遲處死。
譚綸其實很欣賞這一點。
雖然說慈不掌兵，但是為將者若是沒有慈悲心，那就會變成一個冰冷陰狠的屠夫惡魔，最終會徹底的被心中的暴戾之氣吞噬心志，最終徹底沉淪。
慈不掌兵，說的是為將者要理性審慎，不可感情用事，并非心中沒有慈悲。
“別想了。他們的死也并非沒有意義。經過這一戰之后，主公的名號就會徹底打響，我軍的威名就會廣為人知。以后南下的時候就會少了很多麻煩，更會少死許多人。”
譚綸的勸解石達開聽了進去，表情和緩了許多，點點頭道：“多謝譚大哥開解，只是一時感觸罷了。該做什么，我心中都有數。”
譚綸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擔心你，而且還希望你永遠保持著這一份慈悲之心。如果主公知道肯定也會這般勸你的。”
“主公想必一直在等我們這邊的消息，譚大哥你現在可以會主公寫信了。我現在先安排打掃戰場。”
石達開拱手說道。
現在天氣炎熱，死了這么多人馬，不早點處理的話很容易引起瘟疫的。
譚綸和石達開分工明確，一人回延州總管府去調集壯丁勞力去協助輜重營打掃戰場，一人則帶著親衛隊指揮火槍兵檢查戰場，遇到活的秦軍士兵直接抓俘虜，傷太重的直接補刀。
另外還要把那些完好無損的兵甲器械給收集起來。
“大都督，在秦軍陣營后方發現了大量的糧草輜重，初步估計約莫有糧草約兩萬石左右。”
“稟大都督，抓獲秦軍俘虜五千六百四十四人！”
“大都督，繳獲戰馬一千四百五十八匹！”
一連串的戰果報到了石達開這邊，他身邊的參謀拿著炭筆在小本子上快速記錄著。
石達開聽著這些消息，都是隨意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些繳獲雖然重要，但是他目前最關心的還是秦軍主帥林如海的下落。
雖然之前在城樓上看到貌似林如海的人從瞭望車上栽了下來，但是后來視線就被四處彌漫的硝煙給遮擋住了。
況且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林如海到底是死是活。
雖然就算林如海這次僥幸逃了回去對大局也沒有太大影響，但是卻終歸是一個麻煩。
死了的林如海才是好的林如海。
所以，石達開下令手下士兵盡力的尋找林如海，爭取死要見尸活要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