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館里相當安靜。
安靜得似乎只有南凌一人。
剛剛偵探在明他在暗的局面,已然被徹底逆轉。
他的腳步在厚重的地毯上發出空洞沉重的悶響,昏暗的走廊兩側,壁燈發出暗淡的黃色光芒。木頭淡淡的霉味縈繞在他的鼻尖,與他剛剛經過此處時別無二致,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他這里并沒有別人來過的痕跡。
——除了墻角處那個印記以外。
“這是…”南凌俯下身,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那個顯眼的白色標志,
“箭頭?”
白色的箭頭痕跡很新鮮,似乎是剛剛才被什么人匆匆忙忙留在這里的,稍稍有些潦草。然而指示的方向卻極為明顯。
南凌的視線順著箭頭的方向轉向右邊,但是并沒有發現絲毫異常。
“這算是邀請嗎?”他自言自語地低聲問道,銀灰色的雙瞳亮了亮,“‘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雖然很想這么說…”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幣。
叮——
“正面。”
那就先照著箭頭指示的方向走吧。
——如果對面只有柯南,南凌說不定就會遵從自己的好奇心,順著箭頭指示的方向一路走到底。但很可惜,
這種半是挑釁半是勾引的狂妄風格一看就不是出自柯南那個家伙能想出來的。
剩下的偵探就別說了,在這場游戲中,他們也只是棋盤上的棋子而已。有能力和勇氣與自己對弈的…
只有黑羽快斗了。
如果對手是他,那么這個箭頭的含義就不一定是好是壞了。
有可能只是想暫時把他引開,也有可能,在道路盡頭等著他的就是一個陷阱。
總之,黑羽快斗比柯南更了解他。他當然會想‘如果南凌看到了這個箭頭,他會選擇怎么做’。
第一層——南凌因為好奇心而跟著箭頭走,黑羽快斗據此布置。
第二層——黑羽快斗料到了南凌會跟著箭頭走,于是根據這個做出了自己的布置。
第三層——南凌料到了黑羽快斗會料到南凌會跟著箭頭走,于是故意朝反方向走,想破壞黑羽快斗的布置。
第四層——黑羽快斗料到了南凌料到了黑羽快斗會料到南凌會跟著箭頭走,于是雖然留下了記號,但是卻在反方向做出了自己的布置。
第五層——南凌猜到了黑羽快斗料到了南凌料到了黑羽快斗會料到南凌會跟著箭頭走…
這樣下去互相套娃只會變得沒完沒了,于是南凌干脆就懶得去猜測黑羽快斗到底想了些什么,
而是把選擇交給運氣來決定。
——沒想到吧,我直接一拳把套娃干碎啦!
如果黑羽快斗連這個也能預想到,
那么他也無話可說。
南凌腳步輕快地跟著箭頭來到了另一條走廊。黃昏別館的走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在設計上高度相似,
連各種花紋的細節都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不是預先拿到了地圖并背了下來,或者記憶力非常好的話,一定會在這里迷路。
當然,他毫不懷疑黑羽快斗有把這里的地圖背下來的能力。
南凌看了一眼墻角。跟著上一個箭頭走的結果,就是相似的白色箭頭符號再一次出現了。
這次硬幣仍然是正面。
于是南凌就接著按照箭頭的方向走。
——既然是自己定下的游戲規則,如果連自己都不遵守,那還有什么意義?
南凌現在深刻懷疑黑羽快斗和自己心有靈犀——這次的任務可算是非常無聊。他要做的事除了阻止這群偵探真的把寶藏找出來之外,就不剩什么了。
黑羽快斗更是根本就是來打醬油的。除了看熱鬧以外他也沒什么能做的。
可是今晚的場面又是真的可遇不可求——40年前的神秘慘案,布滿血跡的陰森別館,一具新鮮的尸體,循環重復的走廊,扭曲復雜的結構;再加上五個各懷心思的名偵探,一個精通魔術的怪盜,和一個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這不搞點事出來簡直對不起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場面。
南凌腳步悠閑地一邊逛一邊想到。
黑羽快斗也沒有辜負他怪盜的名聲,設計出的游戲簡潔且精致。看似簡單的提示之下是一層層的心理博弈,久違地讓南凌稍稍興奮了起來。
實際上,除了對道路盡頭的好奇之外,
他更感興趣的是,
如果下一次硬幣擲出的是反面會怎么樣?
他偏離了精心給自己設計的軌跡,
快斗會如何應對呢?
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被他一個一個找到?提前預想到這種可能,幾個人一起出來圍毆自己?抑或是繼續隱藏,寄希望于警方的支援早點來到?
哦,他當然知道白馬探把他那只老鷹放走寄信去了。不然就憑這幾個偵探自己,恐怕也沒有這么足的底氣敢和他在這里玩什么捉迷藏。
說起來,那幫偵探到底是為什么不敢和他正面對抗?自己讓柯南產生了什么誤會…他不會覺得自己其實是超人吧。
——就算自己是,柯南也不是蝙蝠俠。
而他現在身上甚至連把槍都沒有。而根據他的觀察,剩下那幾把放在各自房間里枕頭底下的槍可是都消失不見了。
南凌倒是很好奇是誰把它們拿走的。鬼嗎?
如果是鬼的話,那可真是個暴力的鬼。
他任由自己的思緒漫無目的地漂浮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了腳步。
墻角的白色箭頭似乎變得更潦草了一些,昏黃色的墻紙都因為對方粗暴的舉動而剝落下來,在地毯上堆積了一小片灰。
南凌的視線在那附近停頓了一下,又隨著空中被擲出的硬幣落回了手背上。這次的結果是…
他愉快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難以自制地向上揚起。
反面。
南凌似乎是真的非常期待,再次邁開腳步時仿佛都輕快了不少。衣料摩擦間發出細微的窸窸窣窣聲,像是呢喃的低語。
風衣黑色的下擺蕩起一陣破空聲,飄逸的衣角宛如黑色的鴉羽。
走廊中安靜得嚇人,唯有沉悶的腳步聲規律性地響起,曾經浸滿鮮血的墻壁一如既往地反射著空洞的回響。墻上明滅不定的燈光冷漠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就像它們幾十年前曾經注視著烏丸蓮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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