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院西側的小屋里,魚嘴長明燈火光幽幽,各類文書卷帙堆在桌案柜架上,七八人忙碌其間。
此處是神咤司右禁隱藏在市井中的司所,在這里邊當差的,也是司中要員。幾名佐史擇出文書中的重要之處,交給那位皂衣綠靴的錄事,錄事將文書再行歸納整理后,又交給監印。待監印允諾,便蓋上印符,將文書歸入架中。
監印正與錄事整理文書,暼到門外接近的身影。抬頭一瞧,看見陳皓初,又看到他身邊的那個青年人,疑惑地挑起眉毛。
不過,青靈縣一案過后,監印便得知了京畿游奕使將入玄都的消息。半年前,玄都發來的密信里,也對京畿游奕使的容貌有所描述。錄事打量那青年人,密信的內容又浮現于心中,“年約弱冠,體貌豐偉,面容俊朗,無痣疣之贅、目尤有神”。他連忙從文書卷帙中起身,試探道:“陳判事,這位是…”
陳皓初道:“這位便是京畿游奕使李澹。”
“某乃神咤司右禁監印陳季康,見過京畿游奕使。”監印揖手行禮。
接著便是那錄事說:“某乃神咤司右禁錄事參軍王元清,見過京畿游奕使。”
待其他幾名佐史也停下手頭的事,見禮過后,監印笑道:“我本來不常來這司所,日前聽聞足下快到玉京,便到這等候,總算是讓我等到了。圣人的密旨,我正隨身攜帶著,足下且隨我來。”
說罷,監印便將李蟬單獨請出去。二人來到窄院東側的一張門前。那木門極其厚重,落著一把青銅獸頭鎖,銅獸利齒猙獰,輕易便能鍘斷手腕。監印把手探入獸口,撥弄兩下,門便開了,露出后邊的一間斗室。
那斗室中,陳列著玉缶、竹簡、符箓、金石等物,大多數物件都有神通力加持,一道黃綾卷軸就夾在其中。監印關門上前,取出卷軸,反身對李蟬說:“接旨吧。”
李蟬攏袖頷首。
監印將那卷軸展開,誦道:“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爾布衣李蟬,望雀臺上弒道,凡鐵敢殺飛劍;巽寧宮中修畫,只筆能防虞淵…”
李蟬一直覺得袁崇山的拉攏突兀,此時聽監印誦旨,才終于解開疑惑。原來大庸皇帝的拉攏,是因為“望雀臺上弒道”,與“巽寧宮中修畫”這兩樁事情。
那句“只筆能防虞淵”,又引起了李蟬的思索,難不成,那虞淵的妖襲,竟是因為他進宮修好了那幅《萬靈朝元圖》而功虧一簣的?
李蟬琢磨時,監印仍在誦讀密旨:“乃能文武兼全,出力報效,可泯其績而不嘉以寵命乎?茲授爾為京畿游奕使,代朕巡狩,龕靖妖魔。暫賜武弁,封翊麾校尉,欽哉。麟功二十三年,三月廿七日。”
誦罷,監印把卷軸交給李蟬。李蟬一看,這密旨下邊,還寫著“神咤司右禁殺君袁崇山,宣”。再后邊,還跟著幾個職名,都是神咤司中人,有枷鬼將軍,左走馬都尉,長史,最后還有神咤司監印陳季康的名字。
監印道:“看過密旨的,便只有這些人了。足下的身份縱使在右禁中,也是秘而不宣的。這份密旨,足下收起來也好,毀掉也好,切莫再讓別人瞧見。足下入京前,兵部那邊的事務便已經處理好,告身、冠服、賞賜等物,都已在神咤司倉曹中。”
翊麾校尉是武散官,授官之事自然是兵部處理的。所謂散官,并無實際職事,只有官品。這翊麾校尉的官兒位居從七品上,無兵也無權,領祿米供給時,卻十分有用。
能拿錢,又不必出力,李蟬笑道:“我還以為入京就要被妖事纏身,現在看來這京畿游奕使倒挺清閑的。”
監印陳季康道:“袁殺君有交代,足下要入乾元學宮,來年春天以前,司中若無要事,定不會擾了足下行卷。不過,這京畿游奕使可不是什么閑職,憑這重身份,神咤司右禁在整個京畿道的部署,唯有五品以上的官人可以不聽足下差遣。”
整個大庸國中,唯有神咤司右禁的人事最神秘,李蟬問道:“我還不知道,神咤司右禁都有什么部署?”
監印道:“咱們神咤司明面上隸屬諸元臺,其實不然。雖頂著個‘司’字,但說是‘衛’也差不離了。當初圣人親設神咤司,命左禁察巫蠱鬼狐之事,右禁則掌刑獄之事,誅了不少妖魔,也得罪不少人。沒過幾年,為增神咤司中人手,圣人欲改‘司’成‘衛’,朝中群臣卻極力反對,于是這改衛之事,便擱置了下來。”
“但改衛雖不成,這些年,司中人馬也已有千軍了。司中地位最高的,自然是袁殺君。而后是馘魔大將軍、枷鬼將軍。在后面,便是飛鷹都尉,以及左右走馬都尉二人。這幾位,都是五品以上的大人物了。”
監印說到這里停下來,李蟬將那些名字大致記下,問道:“再下面呢?”
監印道:“再下邊,有冥跡、靈只、釋異、正祀四位校尉。這四位校尉,每人率旅帥二人,每個旅帥領二十隊正,二十副隊正。每隊有三十人,算來,整個神咤司的兵力,大略在三千左右。這些都是足下可以差遣的部署。不過,司中雖有這么些部署,每年上番的兵士,大致是一千余人。”
“除此之外,處理司中事務的,依次是長史、監印、判事、錄事、掌固等人。還有胄曹、騎曹、參曹、倉曹,諸曹參軍和佐史等人。足下進來時,應該見過那頭五眼六耳獸了吧。”
李蟬道:“見過了。”
監印道:“那廳中的人,便是隸屬靈曹的‘聽律’,聽坊間人語,搜集消息。足下若有事交待,直接找判事,或是諸曹參軍即可。這司中事務,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足下初到玉京,恐怕還沒個妥當安身的地方吧?”
“這帝闕里頭寸土寸金,哪里去找安身之處。”李蟬搖頭笑了笑,忽又心中一動,“不過,我聽說奉宸大將軍府外,有一處廢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