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吳良等人順利來到了那座依石搭建的小房子前面。
離近了眾人才發現,這座小房子比想象中的還要簡陋,石頭壘積而成的墻壁上有許多漏風的地方,唯一一個只能供成年人貓著腰鉆進去的小門,以及小房子的屋頂,也只是使用一些樹枝捆扎而成,比后世那些荒野求生節目中求生者臨時搭建的簡易庇護所也強不了多少。
好在小房子搭建在一堆巨石之間,并且這些巨石都要比它高出一截,倒可以有效防范滾地雷的襲擊。
“公子,看來這地方不但曾有人居住,而且還住了較長的時間。”
望著面前的小房子,于吉沉吟著道,“不過這倒也無可厚非,此處若是‘扁鵲’組織的起源與傳承所在,那么每一代‘扁鵲’都一定會來到此處潛心修行,得到‘扁鵲’組織的傳承之后再入世行醫,因此有人在此處建造這樣的居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結果他話還未說完。
“慢著,這里面似乎有動靜!”
白菁菁卻是忽然打斷了他,神色嚴肅的輕聲喝道。
“什么動靜?”
眾人立刻緊張起來,首先想到的便是大犬之前提到的怪人。
如今他們進到這處秘境已經好幾個時辰,也算是探索過了半個秘境,可直到現在他們卻連那怪人的影子都不曾見到,如此心中總歸有些不太安定,正如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的人。
“菁菁,將你聽到的說得詳盡一些。”
吳良亦是蹙起了眉頭,凝神望著眼前的小石屋道。
“我方才聽到這屋子里傳出活物打鼾的聲音,如今這聲音卻忽然變輕了許多,已經微不可聞…等等。”
白菁菁側耳傾聽,“又有聲音了,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輕手輕腳的行動,發出淅淅索索的輕響,而且這聲音正在向我們靠近,聽起來應該已經到了門邊!”
一聽里面的活物已經到了門邊,瓬人軍眾人立即給戰國連發弩上了勁,齊刷刷指向小屋的木門,倘若即將出來的東西意欲對他們不利,立刻便要承受萬箭穿心之苦。
“穩住!”
吳良亦是神色微緊,輕喝一聲便拎著金剛傘站到了最前面,倘若有什么危險,金剛傘起碼能夠擋住第一波襲擊,亦可給眾人一些反應的時間。
就這樣,在眾人的注視下。
“沙沙…”
伴隨著一陣輕響,小屋的木門微微動了起來。
片刻之后,小門被緩緩的移到了一側,隨即一個腦袋小心翼翼的自小屋內伸了出來瞅向吳良等人,接著面色一變發出“哎幼”一聲驚叫,便又立刻縮了回去。
“這?”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這與他們此前的預想截然不同,至少與大犬描述中的怪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有才哥哥,方才那人看起來應該是個年過五十的老者,而且他看起來比我們還要緊張哩,這便是秘境中的怪人么?”…
諸葛亮忍不住問道。
雖然方才只是露出來兩秒鐘便有縮了回去,但吳良也看清那個腦袋的容貌,那的確是一個頭發黑白參半的老者,吳良也完全認同諸葛亮對其年齡的推斷。
畢竟這年頭人都顯老,許多人到了四五十歲看起來便已經與后世六七十的老人差不多了。
而且方才那人的表情也的確十分生動,與大犬此前描述的怪人形象有著挺大的區別,行為舉止亦是差別很大。
“君子,依切身所見,那人八成是個活人。”
甄宓的眼睛同樣毒辣,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若是活人,那么此人的身份便非常值得深究了,畢竟這里極有可能便是“扁鵲”組織的起源與傳承所在,而能夠到達此處、并在這里定居下來的人,自然也絕對不可能是一般人。
如此想著,吳良當即抱拳對石屋中的人施了一禮,恭敬的說道:“有禮了,我等來此并無惡意,只是游歷至此機緣巧合之下誤入了此間,若有打擾之處還請老丈多多包涵,可否請老丈現身一見。”
聽了吳良的話,石屋中人并無任何應答。
“這…”
吳良遲疑了一下,接著又試探著說道,“若是老丈不歡迎我等,我等自然也不敢強求,只是如今我等已經被困在了此處,恐怕一時半會很難離開,可否請老丈給我們指條明路。”
“你們…”
此話一出,石屋中人終于有了一些回應,略帶遲疑的道,“你們果真只是誤入此間?這地方非但杳無人煙,還遍布兇險之處,尋常人斷然沒有可能途經此處,閣下能夠來到這里,恐怕不是尋常人吧?”
果然是個活人!
得到老者回應,吳良心中立刻安穩了許多,又笑了笑道:“老丈誤會了,若是平時我等恐怕一生都不會來到這種地方,但如今天下處處都在發生戰亂,唯有這杳無人煙的地方才是凈土,我等也不過只是為了躲避戰亂尋找一處棲身之所罷了。”
“此處可不是什么宜居的棲身之所。”
石屋中人道。
“我已經有所體會,方才剛進入此處,我們便險些被那突然出現滾地雷害死,實在是危險的很吶。”
吳良道。
“既認得滾地雷,可見閣下見多識廣,又能在滾地雷面前全身而退,可見閣下智慧過人,這教我越發不敢將閣下當做尋常人了。”
說著話的同時,石屋中人終于走出了石屋,神色坦然的打量著吳良等人,抱拳施禮道,“見禮了,我與閣下一樣,亦是為了躲避戰亂不慎誤入此間的可憐人,幸會。”
“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吳良還禮道。
“免貴姓畢,單名一個旉(fu一聲)字,還未請教閣下?”
老者挑眉反問。
“我姓張,單名一個三字,道上的朋友給面子有時也稱我一聲法外狂徒。”…
吳良笑道。
“法外狂徒?閣下可是做過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老者微微愣住。
“只是一個稱呼罷了,老丈不必放在心上。”
吳良笑了笑,當即大手一揮沉聲喝道:“兄弟們,給我將此人綁了,若膽敢反抗就地格殺!”
瓬人軍眾人正在專心聽著吳良與老者說話,哪里料到吳良會忽然翻臉,一時之間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盡是疑色。
“唉???”
瓬人軍眾人尚且如此,那老者才第一回與吳良見面,又怎能摸清吳良的路數,亦是呆立當場,半天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最終自然還是瓬人軍眾人率先回過神來。
“殺!”
隨著楊萬里一聲暴喝。
瓬人軍兵士瞬間分作兩部分,一部分依舊使用戰國連發弩瞄準老者,確保他不會輕舉妄動,而另一部分則換上工兵鏟跟隨楊萬里沖了上去,頃刻之間將老者按倒在了地上。
老者也是被按到在地之后才緩過神來,只能挺著脖子仰視著吳良質問道:“唔…張公子,我們剛才聊的好端端的,你為何忽然如此粗暴待我?”
“因為我與你交心,你不肯與我實話實說。”
吳良笑道,“正如你此前所說的那般,你也認得滾地雷,也能夠在滾地雷面前全身而退,甚至還在這地方定居了下來,可見你亦是見多識廣、智慧過人之人,因此我也斷然不敢將你當做尋常人,可你卻說你也是為了躲避戰亂誤入此間的可憐人,這種說法實在無法令我信服,因此我只能先將你拿下,免得你耍什么花招。”
“你!”
老者頓時氣的渾身顫抖,忍不住咬牙罵道,“原本我以為你我之間已經在此事上達成了共識,因此才并未拆穿你那拙劣的謊言,只是點到為止罷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不講信義的卑鄙小人,我真瞎了眼睛!”
吳良只覺得此人有些可笑,于是開口反問:“你我素昧平生,為何你會認為我們之間應該有達成共識的默契?”
“所謂醫者仁心…等等,難道你不是醫者?”
老者再次愣住,看向吳良的目光中竟是驚疑之色,隨后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早該想到,方技乃是賤業,王侯士族斷然不會修習,而你身邊帶了這么多衛士,最起碼也是名門望族之后,又怎會放下好日子不過跑去修習方技,這不是自輕自賤么?”
“他雖不是醫者,但他的方技卻也不俗,張仲景、華佗在此也未必比他懂得更多。”
白菁菁忽然插嘴說道,也不只是故意揶揄吳良,還是真覺得他在這方面的造詣已經超越了張仲景與華佗兩位神醫。
“是么?”
老者聞言面露懷疑之色,嗤鼻道,“張仲景的《傷寒論》極有見地,乃是真正的活人之書,而那華佗雖然不才,卻也活人無數名聲在外,另外,據我所知,二位醫者雖方技高超卻也是修習積累了大半輩子才有如此成就,而閣下看起來年紀輕輕,應該不過二十出頭吧,說句不中聽的,就算閣下自娘胎中便已經修習方技,恐怕也難以超越那兩位神醫,何況倘若閣下果真擁有如此高超的方技,斷然不可能寂寂無名吧…我雖猜到那張三八成是你用的假名,但據我所知,如今天底下也并無能夠與張仲景、華佗齊名的醫者,更莫說名聲尚在二位神醫之上的醫者。”…
然而此刻吳良卻并未認真聽老者說話。
他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對啊!
此處可是“扁鵲”組織的起源與傳承所在,而如今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若非不慎誤入此處的路人,便必然是醫者,而且應該還是一個得到了“扁鵲”認可的醫者。
而從這名老者目前的言行舉止來看,他肯定是醫者!
雖然不知道一名醫者想要得到“扁鵲”的認可需要達到什么樣的條件,但面前這名老者必然是一個醫術高明且德行過關的人,而他孤身來到此處,極有可能便是為了接受“扁鵲”的傳承,成為下一任“扁鵲”。
“這…”
吳良頓時對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者刮目相看起來。
同時他也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決不能將這名老者惹得太狠。
畢竟他們此行的首要目標是解毒,雖然現在已經找到了這座大概率正是“扁鵲”組織起源與傳承所在的“仙山”,但他們終歸是外行,所謂隔行如隔山,就算找對了地方,他們也未必便能夠看透這里的玄機,得到想要的東西。
而若是這名老者便是下一任“扁鵲”的候選人的話,則極有可能成為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此想著。
吳良當即換了一副面孔湊上前去,一邊命瓬人軍眾人放開老者,一邊親自將老者扶了起來,嘿嘿訕笑著道:“誤會,一切都是誤會,我方才只是見老丈言辭閃爍,于是便將老丈當做了歹人,為防萬一只得先將老丈擒下,如今得知老丈竟是治病救人的醫者,這誤會也就解除了,我給老丈賠個不是。”
“哼!”
老者站起身來拍著身上土灰,卻還端起了架子,瞅了他一眼道,“方才那姑子說你的方技尚在張仲景與華佗之上,可是真的?”
“我何德何能,怎敢與那兩位神醫相提并論,不過是平日里吹牛打屁的閑話罷了,老丈不必放在心上。”
吳良連連擺手笑道,“事到如今,我便也不與老丈打馬虎眼了,我其實姓吳名良,承蒙圣恩在朝廷之中做了個太史令,平日里專職編撰史書批注,走南闖北其實也是為了尋訪古跡驗證史實,這不前些日子我率人途徑秦越人故鄉,從鄉民們口中得知此處有一些不知修建于何時的古老門樓,于是便率人前來查探,不想這門樓竟有天大的玄機,一不小心便進入了這個地方。”
說著話的同時,吳良一直在觀察著老者的表情變化,尤其說到“秦越人”三個字的時候。
畢竟“秦越人”便是后世熟知的“扁鵲”,兩者很容易聯系到一起,倘若這地方的確與“扁鵲”組織有關,老者的反應或許便可得到進一步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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