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的正好!”
吳良見到眾人,暫時將那鋤頭扔在邊上,隨后便回身迎著眾人走了過去。
如此來到近前,吳良也并未先教于吉和甄宓去看那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而是率先看向了一同跟過來的大犬,開口問道:“大犬兄弟,我正想問你,你此前落水時究竟經歷了什么,為何忽然發出一聲驚叫,還有,我們此前分明聽見你叫罵漁網中纏了一具女尸,為何我們過去的時候卻是在漁網中發現了這么一具男尸,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自然還要研究,但搞清楚大犬當時的遭遇,說不定也能給他們接下來的研究提供一些方向,如此便可以少走一些彎路。
“還要多謝恩公的救命之恩!”
大犬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不待吳良問完便已經雙腿一曲跪在地上磕起了頭。
“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吳良順勢將其扶住,笑著說道,“你若真要謝我,便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說上一遍,這是我最感興趣的東西。”
“這是自然。”
大犬鄭重的點了點頭,終于開始說道,“恩公有所不知,小人此前的確是先見到了一具女尸,不過待小人將這女尸連同漁網一同拖上船后,才發現漁網的后面竟還纏上了一具男士,本來小人也是要罵上一句的,可是還沒來及的開口罵出聲來,便忽然感覺到被什么東西抓住了腳踝,小人大驚,連忙低頭看去,卻見幾條粉紅色的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纏繞住了小人的腳踝,而這東西正連在那女尸的肚子里面。”
“小人哪里見過這種東西,當時腦子里面便‘嗡’的一聲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偏偏這東西竟還有一股怪力,猛然一拽便將小人拽的站立不住翻身落水,而那女尸因為與小人之間牽扯著這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便也被一同從船上扯下來落入了水中。”
“小人還算是識些水性,落水之后還掙扎了一會試圖浮上來,但不久之后,便又又什么東西纏住了小人的另一只腳,小人動彈不得便只能沉了下去,心里說著完了完了,怕是遇上‘水猴子’了,可憐我那妻子與兩個孩子怕是今后無人照料了,便再也阻擋不住河水灌入口中鼻中,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這便是小人的遭遇,沒有半句隱瞞…多虧了恩公及時出手相救,若非恩公小人只怕如今已經成了水中亡魂,哪里還能站在這里說話。”
說到這里,大犬立刻又要跪下給吳良磕頭,因為他心里清楚,像他這樣的家境,實在拿不出什么能夠入得了吳良法眼的謝禮,只能用這種最質樸的方式表達心中無以復加的謝意。
“請起。”
吳良再一次將他扶住,心中卻已經開始分析此事。
雖然這具男尸腹腔中那些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并未表現出什么主動攻擊性,但大犬卻明確表示他之所以落水正是遭受到了那種東西的主動攻擊,而且它的攻擊方式還十分迅速與精準,甚至落入水中之后還會“補刀”一般纏住他的另一條腿,手法顯得十分老練,令人不得不懷疑這東西是不是具有一些自我意識?
而從大犬的描述中來看,襲擊他的東西與盤踞在男尸腹腔內的東西應該是屬于同類,為何會如此有不同的表現?
還是說。
方才那幾個漁民搬運男尸的過程中,與吳良方才所做的那些嘗試并沒有達到觸發這東西展現出攻擊性的條件,因此才會出現這樣的差異?
帶著這些疑問。
吳良的眼睛已經瞄向了大犬的雙腿,果然見到大犬的兩個腳踝上都留有一片明顯的淤青,
這些淤青成條狀一道一道的排列在一起,看起來還真有些像是被手抓出來的…
等一下!
觀察著這些淤青痕跡,吳良猛然間意識到了另外一個險些被忽略掉的細節,接著立刻回憶起那個漁民此前所說的原話來:“而且小人敢肯定大犬一定是被‘水猴子’拖下去的,雖然此刻大犬還說不上話來,但是我方才特意看過大犬的雙腿,他的右腿腳踝上有一個特別明顯的淤青手印…”
特意!
這兩個字便是問題!
如果那漁民只是不經意瞄見了大犬腳踝上的淤青,那么只注意到了右腳的淤青到還說得過去,但那漁民既然是特意去觀察,便斷然不會出現這樣的差池!
不過大犬自己也說了。
他落入水中的時候,先是被那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纏住了一個腳踝,在水中掙扎的時候才又被纏住了另外一個腳踝。
既然兩個腳踝都被纏繞過,那么兩個腳踝都留有淤青也無可厚非。
如果兩人所言皆是事實。
那么便只有一種可能:不久之前,大犬剛被打撈上岸的時候,他的左腳腳踝還沒有淤青,這淤青是上岸之后才出現的?
“大犬兄弟,你腳踝上的淤青可有什么感覺,可否給我仔細瞧瞧你?”
吳良問道。
“方才還有些刺痛,不過現在已經好了許多,只是略微有些酥麻。”
大犬聞言當即坐在了地上,還不忘將兩個褲腿都卷高了一些以便吳良看的更清楚一些。
吳良也不大意,先是帶上特制的牛皮手套,這才蹲下來時查看大犬的兩個腳踝。
這些淤青直到現在還略微有些腫脹,使得這片區域的毛孔也顯得明顯起來,很容易便能夠分辨。
仔細觀察之下。
吳良很快就發現有些毛孔中還殘留著一些不太明顯的血跡,使得那毛孔看起來就像是剛剛被針扎過一般。
于是吳良抬起戴著牛皮手套的手來,輕輕按壓其中一處留有血跡的毛孔附近。
值得一提的是,他這牛皮手套每次使用過后都會使用高濃度酒精浸泡消毒,這雖然會大大降低牛皮手套的耐用性,以至于每過幾個月便得更換一副,但卻也是一種保護自己與身邊之人的不得已手段,否則這手套平日里只有在觸碰棺槨、尸首以及一些不便用手觸碰的東西是才會佩戴,那些東西極有可能便會令手套沾染上致命的超級病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在無形中將瓬人軍眾人給一鍋端了。
因此吳良此刻戴著的牛皮手套亦是消過毒的,否則斷然不可能如此觸碰大犬的傷口。
如此按壓之下。
那毛孔中很快便滲出一些新鮮的血液,這足以說明這些傷口是最近造成的,但具體是如何造成的卻還需要進一步探查。
“什么感覺?”
一邊如此施為,吳良一邊問道。
“回恩公的話,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依舊像剛才一樣酥酥麻麻的。”
大犬說道。
“嗯…”
吳良微微頷首。
這同樣不是什么好現象,正常傷口應該是反饋為痛覺,若是沒有痛覺只感覺酥酥麻麻的話,反倒有可能是中毒的表現。
自然界有許多動物都能分泌類似的毒素,從而使得它們在侵害宿主的時候不令宿主感覺到明顯的疼痛,比如螞蟥在吸食人血的時候,便會分泌一種麻痹毒素令人體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等到人們發現它的時候,它往往已經將自己吸成了一個球。
再結合大犬兩個腳踝上淤青出現的古怪現象…
吳良不得不懷疑大犬腳踝上的淤青根本不是淤青,而是中毒之后才出現的現象,如此才能夠皆是左腳淤青的延遲出現的情況。
“你過來仔細比對一下,這男尸腹腔中的東西與當時將你拖下水的東西究竟是否屬于同一種東西,一定要看仔細了。”
此時吳良只能采用排除法尋求真相,于是又將大犬扶了起來,教他來到那具浮尸近前,躲在金剛傘之后細細觀察。
大犬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但見吳良神色嚴肅,又耐著性子細細的觀察了半晌,這才無比肯定的道:“恩公,小人敢肯定就是這種東西,絕對不會錯的,就連這東西上面的那層‘絨毛’都一模一樣!”
“那你再看這個。”
吳良重新將那鋤頭撿了回來,再次在那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上刮了一下,一些“絨毛”隨即被刮下來黏到了鋤頭上面,像蚯蚓一般瘋狂的扭動。
“這、這是…”
大犬看到這些瘋狂扭動的“絨毛”,臉上露出一絲懼色,卻還是不太明白吳良想要表達的意思。
“方才我近距離觀察這些‘絨毛’發現,這東西亦是一些獨立的個體,只是以一種特殊的關系附著于這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東西表面。”
吳良正色說道,“而且這些‘絨毛’還長有一張尖利的嘴巴,使得它們可以輕易攀附在別的東西上面,應該也可以鉆洞,因此我懷疑,可能在你被纏繞的過程中,已經有一些絨毛通過你皮上的毛孔鉆入了你的體內。”
“啊?”
一聽這話,大犬頓時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年頭雖然有華佗這么個外科圣手,但面對能夠進入人體的東西,尤其是這種活物,依舊極少有人能夠取出來,最終只能承受被活活折磨而死的痛苦與恐懼。
說起來這倒與巫蠱之術有些類似,不過巫蠱之術好歹有些還有解法,而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卻沒有任何行之有效的解法。
聽到吳良的猜測,原本已經湊上來的瓬人軍眾人亦是下意識的向后退了幾步,盡量遠離那具浮尸。
直到此時。
吳良才又回頭看向了于吉與甄宓,開口問道:“老先生,宓兒,你們見識遠超常人,你們可說得上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公子謬贊了,老朽聽都不曾聽過這種東西…”
于吉果斷搖頭。
甄宓亦是微微搖頭。
他們二人一個熟讀古書,另一個活了數千年,若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的話,只怕世上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恩公救我,若是被這東西鉆進了身體,倒還不如方才淹死在河里算了…”
大犬此刻也終于緩過神來,臉色卻越發的難看,聲音顫抖的向吳良哀求,的確對于任何人來說,如果一定要死的話,一口氣淹死必定好過被蟲子鉆入體內折磨而死。
“你先別慌,這只是我的一種猜測,事實或許未必如此。”
吳良沉吟道,“不過若要證明此事其實也不難,只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勇氣…”
“若是能夠救我,小人愿聽恩公安排。”
大犬此刻根本沒得選,連忙點頭表態。
“只需再捉一條小蟲放在你腳踝處,若是這小蟲順著毛孔往里鉆,便可證明你體內的確鉆入了這種東西,若是小蟲并不往毛孔里鉆,你便也可以安心了。”
吳良內心其實是反對這種人體試驗的,但事已至此,對于大犬來說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總好過教他內心忐忑著等死。
“這…”
聽到這話,大犬面露猶豫之色,沒有人能夠在面對這種實驗的時候保持淡定。
不過他也的確是條漢子,很快便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與其中的關節,隨即一咬牙對吳良重重的點了下頭道:“既然恩公是這個意思,小人咬牙受著便是!”
“不過我還是要提前告訴你,就算證明了此事,我也未必便能夠找到驅除此蟲的辦法,只能在這個基礎上盡力而為。”
吳良又道。
“恩公不必說這些,若是沒有恩公,小人此刻只怕已經葬身水底了。”
大犬卻態度堅決的道,“再說,這小蟲不是也有可能不往我毛孔里鉆么,相比恩公,我才更需要做這個嘗試,恩公盡管來吧!”
“好樣的。”
吳良見狀倒有些欣賞這個漢子了。
隨即他也不再廢話,將那鋤頭取來用手套輕輕捏起一只扭動的小蟲,見大犬吸了一口氣對自己點頭示意,終于將其放在了他那已經淤青一片的腳踝上。
在眾人的注視下,那小蟲依舊扭動了幾下,接著很快便安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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