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瓬人軍眾人重新帶回洞里的時候,那些鸚鵡不曾驚慌。
來到這個水潭前面的時候,那些鸚鵡也不曾驚慌。
偏偏在見到水潭中躍出水面換氣的海豚時,那些鸚鵡忽然開始驚慌逃竄。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令那些鸚鵡如此驚慌的八成就是這些海豚。
可是這么猜測貌似也還存在問題。
海豚是生活在海洋中的生物,而鸚鵡則是會飛的鳥類。
一個在水中,一個在空中,正常情況下兩者之間完全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
不應該只是看到就表現的如此驚慌。
除非…
“吳有才,我…”
跑了那幾只鸚鵡,白菁菁有些愧疚的看向吳良。
“不怪你。”
吳良笑著搖了搖頭,意有所指的說道,“看來那些鸚鵡與這些海彘頗有積怨啊。”
“頗有積怨?”
眾人面露不解之色。
他們也同樣有著類似的想法:一個是魚,一個是鳥,一個在水中,
一個在空中,哪來的什么積怨?
“難道有才哥哥的意思是…”
唯有諸葛亮似是領會了吳良的意思,
下意識的問道,“那些鸚鵡也是來自這個水潭之中?”
“怎么會?”
眾人頓時更加迷惑。
天下鳥類數不勝數,哪怕《山海經》中記載的那些異鳥神鳥,也沒聽說哪個能夠生活在水潭之中,這完全突破了他們的想象。
然而吳良卻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我們已經探索到了這處洞穴的盡頭,這里除了這個水潭之外便再無其他出路,若非要給這些鸚鵡尋找一個來路的話,我能想到的便只有這個不知通向何處的水潭。”
“而方才這些鸚鵡的表現也證實了我的猜測,它們顯然與水潭中的海彘有過接觸,八成可能遭受過海彘的捕食,因此才會在見到了海彘之后有如此表現…當然,我并不是說那些鸚鵡便可以生活在水中,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它們生活在水潭連通的某處秘境,
想要離開秘境便必須穿越水潭,而穿越水潭便會受到水潭中海彘的捕食,
這便可以解釋的通了。”
海豚天生對人類親善,甚至會對落水的人伸出援手,但這并不代表海豚便也會對其他的動物同樣親善。
至少據吳良所知。
海豚其實是一種肉食性的海洋生物,它們以海洋中的中小型魚類為食,而且因為掌握著超聲波,它們捕食的成功率極高。
而鸚鵡這種鳥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它們出現在海水中,當然也會被海豚當作獵物,基本上便是一口一個小朋友的下場。
“這…”
聽了吳良的話,眾人無一例外全都皺起了眉頭,細細著思索吳良的這番話。
其實吳良的意思已經表達的非常清楚,他們也全都能夠理解。
他們只是無法想象出吳良口中的“秘境”究竟是一處怎樣的秘境,鸚鵡竟可以在其中生存。
另外。
看到這群海豚的時候,他們便已經可以想象,這個水潭之下的海水世界絕對不似這個水潭看起來這么簡單,下面一定大的離譜,否則又怎會生活著這樣一群大型海洋生物?
方才冒出頭來的海豚至少有十多頭。
這些海豚小的都有半丈來長,大一些的甚至有一丈多長,如果沒有足夠的空間,這么一大群海豚根本就伸展不開。
因此他們也無法想象。
在這樣的海水世界之下,
果真連通著一處不為人知的秘境?
就算真有一處秘境,
那是他們有能力探索的么?
“諸位,我們先假設這下面連通著一處秘境,而那些鸚鵡也正是從水潭中出來的。”
吳良先給了眾人一些消化的時間,這才繼續說道,“那么這個水潭便是我們接下來需要重點、其實也是唯一可以探查的方向,這樣的探查其實并非不可實施,因為據我所知,海彘天生與人親善,時常會搭救落水之人,而有這樣一群海彘活動的地方,附近存在兇猛魚類的可能性亦是極低,因此可以選擇進入水潭嘗試一番,起碼搞清楚水潭下面究竟是什么情況,倒也不算是白來了一趟。”
他們現在只剩下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必須抓緊一切時間驗證心中的猜測,否則便只能帶著遺憾離開。
而下一次有機會在到達這個地方,可能便是十幾年后的事了,十幾年的時間對于很多人而言,可能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那啥,公子,你其實不必與我們細說這些,說了我們也未必便能聽懂,你是將我們是兵,你說什么我們就做什么,你下令便是。”
楊萬里當即響應吳良的意思,走上前來說道,“公子想下水查探是吧,有沒有識水性的兄弟,過來幾個先下水瞧瞧!”
“我來,我而是便在河邊長大,洑水不在話下。”
“還有我,我年幼時時常潛入水下摸螺。”
“我也來!”
這次一同進入鬼洞的總共就三十名瓬人軍兵士,一時之間竟有六個人主動站了出來,已經來到水潭邊上開始褪去身上的衣物。
這完全是基于對吳良的信任。
自瓬人軍建立以來,除了頭一回在曹稟的帶領下前往碭山盜取梁孝王墓損失慘重,自那之后多次出征從未有一人傷亡,并未有時遭遇一些險境,吳良也通常都身先士卒,從未拿他們的性命冒險。
因此如今吳良說這些海彘對人類親善,說有海彘的地方便極少有兇猛魚類,他們便沒有絲毫疑慮爭先恐后的前往。
若是換了旁人來對他們說這種話,他們可不會如此踴躍。
畢竟他們此前都不曾接觸過海豚,單憑海豚那巨大的體型便已經足夠懾人了,隨便來個人與他們說這玩意兒沒有危險,他們哪里會輕易相信?
“別急,先下去兩人,綁好繩索下去瞧瞧水下的情況再說下一步的事。”
吳良不得已只能上前攔住他們,選了其中兩個平日里辦事比較穩重的兵士囑咐道,“帶上隨侯珠,進入水中之后應該也能擁有一些視野,另外,千萬不要勉強,憋不住氣又或是遭遇危險時便連拽三下繩索,外面的人自會立刻將你們拉上來,記住,一切行動以人身安全為前提,聽明白了么?”
“諾!”
兩名兵士大聲應道,眨眼間已經脫得只剩下了襯褲。
“去吧,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吳良鄭重點頭。
其實也就是吳良的水性太過一般,在水里用狗刨撲騰幾下問題不大,潛水就實在有些勉強了,否則這次他恐怕又要身先士卒。
不過他現在倒是有一個厲害本事,那便機緣巧合得來的“御水術”。
可惜直到現在他的“御水術”亦是不能隨心所欲,雖然已經偶爾可以似在晉陽城的地下秘境中一般生出漩渦卷起巨浪,但卻再也無法達到最開始獲得“御水術”時施展出來的“斷水分流”的境界。
片刻之后。
兩名兵士已經捆好了繩索,深吸一口氣潛入了水潭之中。
其余眾人皆是保持著沉默立于水潭邊上靜靜的等待著他們的消息,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誰也說不清楚。
這個過程中。
巫女呼提出“申請”來到了吳良身邊,施了一禮說道:“吳太史,我能問你幾個問題么?”
“那要看是什么問題了。”
吳良的心思全在剛潛入水下的兩名兵士身上,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吳太史的見識令人佩服,瓬人軍的膽識亦是少見,我見過許多軍隊,但卻從未見過似你們這樣的軍隊。”
巫女呼自顧自的說道,“因此我很好奇,吳太史與麾下的瓬人軍究竟是做什么的,‘瓬人軍’這個名字應該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吧?”
吳良終于回頭看向這個年輕的巫女。
不得不承認,巫女呼的確有幾分姿色,可惜與吳良身邊的女子對比起來,就沒有那么出彩了,否則就沖“卑彌呼”這個倭國傳奇女王的身份,吳良可能也會生出那么點“為國爭光”的念想。
這事意義大不相同,他完全可以在史書中大吹特吹一番:“早在彌生時代,倭國傳奇女王便已經被我國太史令征服!”,這事可不僅僅只是吹一輩子那么簡單,直接能吹個華夏上下五千年。
就像歷史上凱撒征服埃及艷后一樣,說不定能成為一段經久不息的史詩。
當然。
這是想想也就算了,作為歷史的“攪屎棍”,吳良其實并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史書之中…
面對吳良的目光,巫女呼終于還是敗下陣來,低下頭道:“如果吳太史不想說就算了,每個國家、每支軍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如此說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也還有秘密沒有和盤托出?”
吳良當即抓住這句話反問。
巫女呼頓時愣住。
她日后能夠成為倭國的傳奇女王,便肯定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但就算是她也有些無法招架吳良,因為吳良的思維不但敏銳而且跳躍,始終保持著絕對的壓制狀態。
甚至,有些事情她根本就不敢對吳良說謊。
就像方才關于海豚的事情,她怎么都想不通吳良究竟是如何做到了解如此之深的,這是哪怕是倭國的許多常年出海打魚的漁民都未必說得清楚。
“你主動過來與我說話,應該不會只是為了擾亂于我吧?”
吳良接著又連珠炮般的發問,“關于這個鬼洞,又或是關于鬼洞之中的這個水潭,你心中其實已經產生了一些推測,是不是?”
“伱既是神社的巫女,那么當年徐福留下的許多遺產理應在你的掌握之中,這些遺產應該會包括他游歷過的一些地方,又或是一些關于天朝奇聞異事的記載,對不對?”
“而那些記載中,正是有一些與這個鬼洞相似的記載,你擔心我們如此查探過后沒有收獲便選擇撤離,到時候你再說什么都會被我質疑,因此才主動上來打算給我一些提示,如此才能繼續利用我們為你探查下去,是不是?”
吳良如此發問自然并非毫無根據。
就像此前認為跟著左慈就一定有所收獲一般,這次他帶在身邊的又是尚未成為倭國女王的卑彌呼,這樣的人物在吳良這里,無異于一個會直立行走的寶藏指示儀,只要跟著他們,就一定會有所收獲。
面對吳良接二連三的質問,巫女呼又是愣了片刻,不過很快她竟又坦然一笑,說道:“吳太史其實還有讀透人心的本事吧?”
“你猜。”
吳良打了個馬虎眼道。
“既然已經被吳太史看透,我也只能對吳太史坦誠相見了。”
巫女呼說道,“我要先澄清一件事,其實從頭到尾,我都并沒有刻意對吳太史隱瞞什么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乃是神社的秘密,不便對外人提起罷了。而我現在主動前來給吳太史提示,亦是見到這個水潭與水潭中的海彘,再聽了吳太史此前的那番分析之后,才猛然間產生的一些猜測,并不算刻意隱瞞,也并沒有利用吳太史的意思,在我心中,從始至終吳太史都是倭國與神社的盟友…”
“長話短說。”
吳良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她,表示不想聽這些沒影響的場面話。
“好。”
巫女呼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吳太史可相信世上存在顛倒乾坤的島嶼?”
“顛倒乾坤?”
吳良皺起了眉頭。
這個詞在古文中最早的字面意思應是白天黑夜顛倒,當然后來也被引用作兩個截然相反的事物互相顛倒。
但巫女呼究竟是什么意思,卻還需要詳細問問。
就在這個時候。
“下面的人扯動繩子了,快拉!”
瓬人軍兵士忽然一陣騷動,接著水潭邊上的兵士們便連忙開始回收垂入水中的繩索。
如此大概幾個呼吸的功夫過后,兩名下水的兵士已經被拉出了水潭,渾身濕漉漉的坐在水潭邊上大口喘著粗氣。
吳良也不催促,直等他們將氣喘勻了之后才走上前去:“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