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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血光之災(4000)

  如此來到司馬府上,同樣是在客堂之內。

  吳良第一次見到了河內太守張楊。

  張楊生有一張頗為孔武的國字方臉,五官輪廓之中透出一抹剛毅,皮膚黝黑身形魁梧,一看便是時常領兵外在的標志性武將模樣。

  “哼。”

  而見到吳良的第一眼,張楊鼻腔中便發出了一聲冷哼,目光之中亦是透出一股明顯的冷意,完全是一副來者不善的姿態。

  “見過張太守,見過司馬家主。”

  吳良見狀低眉順眼的對其施了一禮,而后立于客堂之內靜靜等待張楊出招。

  這次與他一同前來的只有曹純一人,瓬人軍兵士與虎豹騎兵士都被留在了外面,而瓬人軍骨干則干脆被吳良強行留在了家中,畢竟除了這次不能前來的典韋與被他派出去的楊萬里之外,剩下的瓬人軍骨干皆是一些老幼婦孺,雖然他們各有各的本事,卻并不適合前來這種場合冒險。

  “吳先生快快請坐。”

  司馬防卻不敢怠慢了吳良,連忙起身前來迎接,又親自將吳良與曹純引到一處案幾前坐下,這才笑著向吳良解釋道,“張太守昨日便已到了溫縣,聽聞我家出了這檔子腌臜事情,立即派兵助我家追查此事,后來又聽我說吳先生本領過人,因此特意邀請吳先生前來一敘,領略一下吳先生的本領。”

  “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奇淫巧技,恐怕要令張太守失望了。”

  吳良謙虛一笑,又拱手對不遠處正盯著他的張楊施禮道。

  直到此時。

  張楊才終于開口,很不客氣的質問道:“既是上不得臺面的奇淫巧技,我便沒有了興趣,如今我只想知道,你如何斷定司馬家的事便是呂布所為?”

  這完全就是一副打算為呂布平反的姿態。

  不過這倒也并不令吳良意外,張楊與呂布的關系本就非同一般,歷史上他對呂布也是很講義氣,如今有人將一個屎盆子扣在了呂布頭上,張楊為呂布出頭辯駁自是合情合理。

  同時目前的情況也得分成兩面去看:

  若張楊是個講道理、擺事實的人,吳良自然還有機會從中操弄;

  但若張楊干脆就不與他講道理、擺事實,而只是要使用強權與暴力令吳良屈服,推翻他此前有關呂布的言論,那吳良再說什么亦是惘然。

  至少從眼前來看。

  吳良認為,張楊應是打算與他“講道理”,至少是打算與他“先講道理”。

  否則張楊便不會將第一次見面的地點選擇司馬府,亦不會教司馬防與胡昭等人在旁陪同,此舉自是有些教司馬防在旁見證的想法。

  這年頭的士族階層不管私底下做過什么惡心事,表面上依舊十分在意一個“理”字,這是漢朝的政治正確,是士族階層的遮羞布…哪怕那些豪強之間互相攻伐,尤其是那些有些身份家世的豪強意欲興兵,亦是極少有人直接出兵,少不了要先廣發檄文占領道德制高點,而后再以正義之師的名頭攻打。

  就像曹老板攻打徐州陶謙時一樣,如果不是陶謙部下殺了曹老板的父親,曹老板恐怕還要受制于天下輿論,沒有辦法放手去戰。

  也像如今的袁紹一樣。

  他已經意識到繼續放任曹老板發展下去,必將會成為他最大的威脅,但饒是如此,袁紹依舊會選擇先廣發檄文指責曹老板的惡行,哪怕是捏造出來一些惡性,然后再一邊做著準備,一邊尋找時機,很少會做師出無名的事情。

  其實后世也差不多。

  “洗衣粉”一類的事件不是時常都在上演么?

  當然。

  此刻張楊教司馬防等人作陪肯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這件事畢竟是司馬家的事情,如此也是給司馬家一個交代。

  想明白了張楊的意圖,吳良則避重就輕的道:“張太守恐怕是誤會了,我此前亦與司馬家主說的十分清楚,我并非斷定此事便是呂布所為,只是根據現場的情況與此前的一些往事做出的推斷,司馬家主肯定也清楚這一點,因此我記得司馬家主派人前去搜尋賊人下落,也曾特意交代倘若遇上了呂布,不可不問青紅皂白便動手那人,應先于其交涉之后再做定奪,這不過是一個正常的排除嫌疑的過程。”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張楊卻依舊不肯放棄,接著又道:“既然只是懷疑,你便應該謹言慎行,否則若這些話傳揚出去,此事又并非呂布所為,你便是妖言惑眾,非但侵害了呂布的名聲,亦對司馬家主產生了誤導,使得真正的賊人逍遙法外,這責任你可能夠承擔的起?”

  “這…”

  吳良怎會聽不出張楊根本就是在說怎么說都可以的車轱轆話,無非就是為了尋找收拾他的借口。

  而面對這種情況,吳良自然也知道他接下來哪怕說的天花亂墜亦是無法解決目前的困境。

  如此情形之下。

  駁倒張楊反倒是次要的,因為張揚看似在與他講道理,其實根本就沒打算講道理,無論如何都要護這個短。

  因此眼下最好的結果便是盡可能穩住張楊。

  最起碼要保證張楊暫時找不到借口對他與瓬人軍不利,活著才有輸出,活著才有機會尋找破局的可能。

  如此想著,吳良已是面露難色,以求助的神色看向了不遠處的司馬防。

  畢竟從表面上看,他此前皆是在為司馬家出謀劃策,于情于理司馬防此刻都應該站出來替他說上幾句話才是。

  好在司馬防還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見狀果然站了出來,陪著笑對張楊施禮道:“張太守,此事實在怪不得吳先生,出了那事以后,乃是我派人前去邀請吳先生,他才匆匆趕來協助司馬家調查那伙賊人,因此才將他牽扯了進來。”

  “協助你家調查當然沒有問題,但妖言惑眾卻也不行。”

  張楊卻又冷聲說道,“司馬家主,此事居然出在河內,身為太守我自當負責到底,如今我已命人前往郡城調集更多兵馬,定會為你查個水落石出、人贓并獲。呂布雖是我的舊相識,但他若果真做出這等天地不容的事來,我定會嚴肅懲治給你一個公道,絕不姑息!不過若是有人妖言惑眾詆毀于他,我也照樣不會饒過此人,總要還呂布一個公道!”

  “那就全仰仗張太守了…”

  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司馬防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得無奈的拱手對張楊謝道。

  此刻他已經有了一種引狼入室的感覺。

  張楊的強勢令他束住了手腳,接下來這件事便只能任由張楊操弄,最終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結果亦是由張楊一人說了算,司馬家只能選擇被動接受。

  甚至說得嚴重一些,司馬家現在的處境也變得十分尷尬。

  他們自己亦是自顧不暇,只怕根本沒有能力去顧及吳良,只能盡可能的進行斡旋,看看是否有可能保住他的性命。

  因此退下來時。

  司馬防又回頭看了吳良一眼,此刻他的眼中浮現的已盡是歉意。

  “你還有何話可說?”

  張楊則又看向吳良,語氣冰冷的問道。

  “小人知錯了,可否請張太守給小人一個機會,容許小人收回此前說過的那些話,小人愿修書一封正式澄清此事。”

  吳良已是嚇得“兩股戰戰”,十分“忐忑”的請求道。

  “嘩!”

  張楊卻是直接拿起案幾上的酒杯用力一甩,將杯中美酒悉數潑在了地上,似笑非笑的道,“若吳先生能夠將這潑出去的酒收回,我便容許吳先生將此前說過的話收回。”

  太裝了!

  張楊可能還以為自己剛才的做法很是高大上,臉上多少帶了那么一絲自得,殊不知這在吳良眼中卻是毫無新意,甚至有那么點刻意。

  吳良則又是嚇得顫了一下,一副說都不會話了的模樣,上下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行了,下去吧!”

  張楊自以為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見吳良被嚇得如此模樣已經沒了興趣,終于也不再與他廢話,而是不耐的擺了擺手,“看在司馬家主的情面上,我先不拿你,今日你便留在城內,帶我查明此事之前不得離開半步,倘若有違此令,那便是你自知理虧虛了心,休怪我不講情面!”

  “小、小人告退…”

  吳良此刻已是臉色煞白,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帶著曹純慌慌張張的退出了客堂。

  望著吳良的背影,司馬防內心極為復雜。

  除了這件事本身之外,他又對吳良多了一些新的認識…畢竟吳良此刻的模樣,與前幾天被他請回司馬府時那風輕云淡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雖說張楊帶來的壓迫感的確要比他強了不少。

  但吳良在司馬防心中早已是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就算面對的壓力略大了一些,也斷然不應該是現在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吧?

  “呵呵呵,司馬家主,這便是你說的世外高人?”

  張楊則是不屑的冷笑起來。

  司馬防無言以對。

  他也有相同的懷疑,不過有些事情卻是做不了假的。

  不是什么人都能一眼看出藏于山中的那條“潛龍”來,更不是什么人都能一眼看出胡昭私下為司馬懿做的那些事情,這又要如何解釋?

  走出司馬府大門,曹純亦是內心極為復雜。

  他現在也是有些看不懂吳良了。

  雖然他有時候并不怎么喜歡吳良,但此前的一些事情亦是令他生出了一絲敬畏之心,而經過此事,曹純心中的敬畏之心又動搖了起來。

  太卑微了。

  太膽怯了。

  太沒有氣節了…

  區區一個張楊,就算手中有些兵馬,卻也還遠遠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而吳良好歹也是曹老板親封的司史中郎將。

  又是最近獻帝才冊封的太史令。

  堂堂一個史官,在面對張楊的威脅時竟是如此表現,這直接顛覆了曹純對史官的認知…自小他聽過最多的便是關于司馬遷的事跡,面對強權堅持己見,哪怕是震古爍今的武帝亦是無法令其屈服,那才是真正的史官,那才是一個史官該有的氣節。

  而吳良…

  曹純甚至都不愿回憶吳良方才的表現,簡直太丟人了,實在沒眼去看。

  他已經在考慮如果能夠順利回到曹營,究竟要不要將這件事如實稟報曹老板的問題,畢竟吳良已經是曹老板公之于眾的乘龍快婿,若是曹老板得知此事,恐怕亦會心中抑郁,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對他的名望依舊會有一些影響。

  不過事已至此,卻也不能坐以待斃。

  “吳…公子。”

  曹純快步跟上吳良,壓低聲音說道,“此事恐怕已經難以善了,我建議提早做好準備,一邊命我麾下的虎豹騎準備救援突圍事宜,一邊我再派出幾人前往偃師向孟德哥哥求援,如此雙管齊下成功逃脫的可能性或許能大一些。”

  然而當吳良轉過臉來看向曹純的時候,方才那恐懼慌張的表情卻已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

  曹純不由的一愣。

  吳良這變臉的速度簡直堪比眨眼,令曹純很難相信現在的吳良與方才的吳良居然是同一個人,難道剛才他只是在演戲不成?

  “不急。”

  吳良勾起嘴角搖了搖頭,淡然笑道,“或許此事很快便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轉機,我們暫時最好靜觀其變,沒準兒兵不血刃便可化險為夷。”

  “此話何解?”

  聽著這沒由來的話,曹純自是更加疑惑。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掐指一算,算出張楊最近幾日可能會有血光之災,你想啊,若是張楊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再提此事,我們現在的困境不是就迎刃而解了么?”

  吳良神秘笑道。

  “血光之災…”

  曹純再次愣住。

  說得像真的似的,曹純差點都信了。

  不過若真是如此,這血光之災來得未免也太巧了一些,簡直便是天助他們,但天底下真有這么巧合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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