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劉彭祖?”
這名字對于后世的許多人來說或許有些陌生,但對于吳良這個學考古的人來說,卻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劉彭祖乃是漢武帝同父異母的哥哥,西漢歷史上有名的官場流氓之一。
自漢建立以來,依舊延續著先秦的封王制度,大部分與皇帝有關的親屬子嗣都會被封下一片領地,自成一方小國,而在小國之中,這些王便是山高皇帝遠的土皇帝。
不過這樣的“土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因為漢制在給這些人封王封國的同時,為了防止有些人產生不軌之心,還派出了專門的督查人員,也就是這些封國的相國,相國有權利過問風國內的所有事務,并有權利將封王的所作所為上報朝廷,以此來確保皇帝對這些封國與封王的控制,免得他們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事實。
而劉彭祖便是這樣一位封王。
值得一提的是,在遷往趙國成為趙王之前,劉彭祖的封國乃是廣川,封號則是廣川王…這個王號聽起來是不是非常熟悉,之前有一個擁有“廣川王”王號的人的陵墓,已經被吳良盜過了,此事白菁菁與白家最有發言權。
而且,劉彭祖其實是前無古人的第一任廣川王,廣川國之名都是因他被封為廣川王才開始使用。
至于吳良的同行廣川王劉去,則應該是第四任廣川王。
他們中間隔著劉去的父親和爺爺。
單論直系親屬家族排位的話,也有人認為劉去應該是第三任廣川王。
但若只追溯廣川王的傳承,則必須算上初代廣川王劉彭祖,劉彭祖遷為之后,才輪上了劉去的爺爺,因此劉去便只能算作第四任廣川王。
“看來我與廣川王這三個字還真是有緣啊…”
言歸正傳,劉彭祖這個人在吳良看來,哪怕放到后世依舊能夠在官場上混的風生水起,因為這個人在這方面的手腕極為厲害,許多史書都給了他“為人巧佞”的評價。
當時漢武帝為了加強中央集權,任用“主父偃”等一批臣子實行“推恩令”。
主父偃也不是什么好人,早年曾游歷燕、趙、齊等國受到冷遇,得勢后非但變成了巨貪,還對這些王展開了瘋狂的報復,先后以“亂倫”、“謀反”等罪名逼死了當時的燕王與齊王。
當時的趙王劉彭祖也擔心主父偃報復告發自己,好在他也一直在搜集主父偃的黑料,于是趁主父偃前往齊國公干之際,他便立刻將這些搜集來的黑料進行了一番整理,寫下一份人證物證俱全的材料上報武帝,再加上齊王的“謀反”罪名乃是受到了主父偃捏造構陷,武帝因此大為震怒,下令將主父偃誅殺。
除此之外,劉彭祖還是個史載最早“cosplay”愛好者之一。
每當身為督察人員的相國與大員到任,劉彭祖便穿著布衣扮為奴仆,親自外出迎接,還要親自為這些官員清掃下榻的住所,然后再故意安排屬下在搞出一些惑亂之事來引誘腐蝕他們,自己則在旁邊看著這些官員如何應對,只要這些官員有一定點言行失當,觸犯了朝廷的禁忌與法規,他便要將這些黑料一字一句的記錄下來,絕無疏漏。
之后一旦有官員要依法辦事,劉彭祖便會拿出這些黑料要挾,令其不得不順從自己的意志,否則便要上報朝廷,搞他們個家破人亡。
就這么說吧。
劉彭祖一共做了五十多年趙王,到任的相國與大員都沒任職超過兩年的,聰明點的早早就請辭了,固執點的則統統因罪去職,罪過大的直接被處死,罪過小的也在受罰之后一輩子無法翻身。
就憑這樣的手腕,本就存在各種弱點的人性如何抵擋得住,還不是分分鐘被他拿捏在手掌之中?
另外除了奴仆,劉彭祖還非常喜歡cosplay府衙吏人,沒事便穿上一身吏人的衣裳帶領走卒四處尋常,遇上過路的旅人、商隊都要敲詐、劫掠一番。
甚至他還上書武帝,志愿督討王國內的“盜賊”。
然而這其實便是在“奉旨搶殺”,因為趙國之內誰是“盜賊”完全便由他一人說了算,被搶被殺都沒地方說理去,以至于他在位的時候,過路的旅人、商隊皆成了驚弓之鳥,別說是在郡城內留宿,甚至不敢途徑趙國境內。
如此劉彭祖在趙國專擅大權,所有的專利買賣全都掌控在他手中,收入比其他王國的正常租稅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在位六十年,積累了數不盡的財產。
不過根據《史記》記載,劉彭祖又是個揮霍無度的人,死之前竟將這些財產全部揮霍空了…
除此之外。
劉彭祖這個趙王的王位亦是極有意思。
傳說這是西漢歷史上最詭異、也最倒霉的王爵,沒有之一。
第一任趙王張敖乃是劉邦的女婿,劉邦征討匈奴時吃了敗仗,返程途徑趙國,張敖自知自己擁有的一切都是老丈人給的,自是十分殷切,結果劉邦卻因敗仗的事無端遷怒于他,常常呵斥謾罵,以至于張敖手下幾名衷心的臣工看不過去,竟私下謀劃暗害劉邦,想為張敖出了這口惡氣。
結果事情敗露,害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張敖險些被殺,幸得呂后幫忙求情,最終才保住了一條性命,不過卻廢去了王位。
第二任趙王則是歷史有名的劉如意。
他的事情很多人都有所耳聞,母親戚夫人被呂后砍去四肢、挖去眼睛、削去鼻子與耳朵,然后仍在廁所里做“人彘”,劉如意則被騙到京都毒死,就連當時的呂布的親兒子孝惠帝劉盈看到如此慘絕人寰的慘狀,都因此得了心病,一年多下不了床,最后借酒消愁而致成宿疾,沒過幾年便郁郁而終。
后來劉邦第六子劉友又接任做了趙王,結果亦是沒過多久,便因有人在呂后面前嚼舌頭,被招到長安官邸,呂后命人圍住王府,斷絕食物,堂堂皇子最后落得一個活活餓死,葬入亂墳崗子的下場。
再下一個倒霉蛋乃是劉邦第五子劉恢,劉恢卻在僅僅就任四個月之后自殺而死。
接著本來應是輪到了后來的漢文帝劉恒,劉恒當時乃是代王,一聽說要叫他去做趙王,嚇得連忙上表推辭,表示將趙國這塊肥肉讓給大德高賢,自己情愿一輩子呆在苦寒邊地,為國家守好北大門…后來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只有他躲過了此劫,最終以最不被看好的“庶子”身份入主未央宮,成了最大的贏家。
然而趙王的詛咒并未因此斷絕。
此事劉家的子孫已經被這個不詳的趙王爵位嚇破了膽,任誰也不敢前去接任,不過有呂后撐腰的呂氏子孫卻偏不信邪。
于是呂后的侄子呂祿被封做了下一任趙王,并且還是不用前往趙國居住的趙王,留在京城掌控京城的軍隊。
結果沒過多久呂后便死了,呂祿聽人勸說交出了兵權,最終的結果便是大臣苦呂后久矣,很快便發動了枕邊,將其與其他呂氏子孫一道斬殺。
在接下來。
趙王又回到了劉氏手中,由第五任趙王劉友的兒子劉遂繼承,結果劉遂亦是延續了趙王的詛咒,因為削藩之事跟著同樣被削藩的吳王湊熱鬧,最終兵敗,自殺身亡。
這便是后世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趙王的詛咒”。
自西漢立國之后,趙王一位幾經更換,但卻幾乎無一善終,便是不信邪也不行。
而將這詭異的詛咒徹底終結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劉備剛才提到的“劉彭祖”。
作為一個后世公認的官場流氓,他設計謀害死了無數官員,成功的將“趙王的詛咒”變成了“趙國相國的詛咒”,使得所有來趙國任職督查于他的人幾乎無一善終。
而他自己,則整整在位六十年,最終壽終正寢。
這真心教人無法不去思量,難道詛咒也怕惡人不成?
“看來四弟知道此人,那就好辦了。”
看到吳良的表情,劉備直了直身子,用更低的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其實我最近幾天帶人便是在尋找劉彭祖的陵墓,若是能夠找到,便可得到一筆巨資,解除我目前的困境不在話下!”
“這…”
吳良微微蹙眉,開口問道,“我記得此人乃是因為《史記》,《史記》記載此人是個揮霍無度的人,死之前便將財產全部揮霍光了,哪里還有什么巨資陪葬?”
“書籍亦是由人寫的,人能說錯話,如何便不能記錯事?”
劉備立刻反駁道,“何況若這消息是劉彭祖故意放出混淆視聽,并且在明面上建起一座疑冢,暗中卻將大量的財產埋藏起來,亦是不會教外人知道,何況還是后來寫下史書的史官?”
“大哥說得有理…”
吳良點了點頭,接著又問,“只是令我不解的是,大哥為何如此篤定,難道大哥從哪里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不成?”
“此事乃是我家的秘密,不可明說。”
劉備含糊其辭,繼續說道,“不過我可以確保消息的可靠性,劉彭祖的真墓便在幾十里外的贊皇山中,甚至連具體的區域范圍都錯不了,只不過許是年代久遠了些,真墓附近的地形地貌已經發生了改變,我最近幾日去尋找了一番,卻是怎么都找不到。”
“原來如此,此事即是大哥家中不可明說的秘密,方才大哥的這番話我便當做不曾聽過,亦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吳良立刻神色鄭重的保證,接著又指了指典韋說道,“典韋兄弟亦是與我有過命的交情,大哥亦可放心,他決不會出去亂說…不過我還是要再勸大哥一句,這掘墓之事有損陰德,請大哥務必三思而后行!”
“四弟莫勸,我意已決!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了活路,哪里還管得了那么許多?”
劉備堅持說道。
“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再多言。”
吳良亦是十分平淡的閉上了嘴,微微搖頭不再說話。
劉備見吳良這個態度,終是陷入了沉默,場面略微有些凝重。
如此沉默了幾個呼吸的功夫之后,到底還是劉備沉不住氣,猛然站起身來對吳良深深的鞠了一躬,硬著頭皮求道:“四弟,大哥有一個不情之請,賢弟乃是身懷異術的能人,不知在這件事上,賢弟能否為我提供一些幫助?”
“大哥使不得,快快請起!”
吳良連忙起身將劉備扶住,但卻發現劉備竟使上了力氣,無論他怎么用力都沒辦法將其托起來。
“唉…大哥,你這又是何必呢?”
吳良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
“四弟,我與你相識不久,卻已經屢次三番求你相助,便是你不說出來,我也為我這不要面皮的行為汗顏。”
劉備低著頭發出甕里甕氣的聲音,甚至語氣中略帶了一絲哭腔,“但我是真的沒有了旁的辦法,若不厚顏懇求賢弟相助,非但此生再無翻身機會,追我的這群兄弟亦是難以善終,因此哪怕明知恐遭四弟嫌棄,也只能訛上四弟了!”
“四弟!”
“四弟…”
話音落下,關羽與張飛亦是感同身受,竟不約而同的拱手躬下身來。
“二哥!三哥!”
吳良假模假樣的上前攙扶,自然不可能扶的起來,畢竟他連劉備都扶不起來,這事肯定得叫典韋動手才行。
“求四弟出手助我們這一回!”
二人亦是說道,“若此事成了,從今往后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山南水北,只要四弟需要我們,我等若皺一下眉頭便不配為人!”
“大哥,二哥,三哥,你們…”
吳良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只要四弟能夠助我們找到陵墓即可,接下來的事便與四弟無關,我們絕不教四弟臟了手壞了德行!”
劉備繼續求道,“另外若是墓中得了財產,我愿分出一半感謝四弟,天地為證,決不食言!”
“唉——罷罷罷,這或許便是我的劫數!”
吳良沉默良久,終是仰天長嘆了一聲,“我答應你們,不過財產我不敢要,更不敢拿去花銷,你們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