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楊萬里的這番話,眾人又皆是心頭一顫。
吳良知道這個時候最不能亂的便是自己,于是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面不改色的說道:“不要慌張,你先詳細說說此行在扦泥城的所見所聞,不要有任何遺漏。”
“諾!”
楊萬里應了一聲,接著說道,“那日公子我奉公子之命返回扦泥城,一路上皆未發現什么異常之處,等到了扦泥城才發現城門大開,門下卻沒有一名守軍鎮守,平日出入城門的百姓與商人亦是未見一個,那時我心中已經有些疑惑。”
“結果等進了城內,才發現城內亦是空無一人,就連平日里那些常見的牲口也全然不見蹤跡,就似傳聞中說的那樣,整個扦泥城內只要是能喘氣的東西一個都看不到,但其他的東西卻又像是剛剛還有活人在城內生活,只是在我進城的那一刻才忽然消失了一般。”
“當時我已心生寒意,卻仍想看看是否能夠找到咱們瓬人軍的兄弟,于是便壯著膽子一路沖進了王宮。”
“王宮之內同樣是空無一人,就連留在王宮之內的瓬人軍兄弟亦是不知所蹤,不過我硬著頭皮在里面找了一大圈,沒想到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白龍堆中便陷入了昏迷的方瓊,她還像是此前那般躺著一動不動,仍然有著微弱的脈搏與呼吸…”
“我心知此女身上有大問題,如今扦泥城內所有的活物都已消失,唯有她好端端的留了下來,這便更有問題了。”
“因此我也不敢輕易將她帶上,而是尋了繩索將她結結實實的綁在了胡床之上,而后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向公子報告。”
說到這里,楊萬里終于停了下來,面露擔憂之色道:“公子,這便是我在扦泥城的所見所聞,請公子定奪。”
“如此看來…誤入奇異世界的竟果真是我們自己,而并非察木王子那一行人?”
于吉極不情愿的將自己得出的結論說了出來。
眾人雖并未接話,但臉上卻已是默認的表情。
這已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雖然與傳聞中的情況略有一些區別,但現在不對勁的很顯然便是他們自己。
“往好了想,起碼我們現在沒有像傳聞一樣,被沙暴困在一座沒有城門的古城之中進退不得。”
吳良此刻竟還能保持樂觀的心態,沉吟著說道,“沒有被徹底困住,我們便還有一些運作的余地,另外…此事仍有幾處值得深思的地方,比如,這困住我們的奇異世界究竟有多大?在傳聞中,那支商隊只是被困在了一座古城之內,而我們現在卻似乎被困在了一片天地之間,目前可以判斷的是,這片天地起碼囊括了從我們這里到扦泥城這么一大片區域,這還是現在已知的范圍,這范圍具體有多大,又是否存在邊界,這還是一個未知數。”
“這…”
聽了吳良的話,眾人非但沒有絲毫得到了安撫的感覺,反倒更加焦慮起來。
諸葛亮皺著鼻子問道:“有才哥哥,且不說這個奇異世界究竟有多大,倘若我們始終沒有辦法走出去的話,那么對于我的叔父與母親來說,是不是便是天人兩隔,與我死了也沒有什么分別?”
吳良覺得這已經是一個哲學問題,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頗為耐心的將自己的理解說了出來:“的確可以這么說,一個人是否活著,是由身邊的人與事來決定的,倘若沒有人能夠看到你,你也不能對任何事物造成影響,那么你便是不存在的,自然便不能算活著。”
“這可如何是好?”
諸葛亮頓時哭喪起臉來,極為不甘的喃喃道,“我還不曾實現封侯拜相的抱負,還沒有教母親過上好日子,還不曾醫治叔父的隱疾,還不曾迎娶昏兒妹妹…”
“啪!”
于吉忽然一巴掌拍在了諸葛亮的腦袋上,板起臉來訓斥道,“你這小子怎地還不如老夫?你現在還能喘氣,我們也還能看見你,老夫這巴掌還能打疼了你,你說這番話又能叫老夫忍不住想打你,這便說明你還是存在的,你還沒死哩,著急哭個什么喪?晦氣!”
眾人頗為意外的看向了于吉。
往常遭遇險境都是這老童子第一個打退堂鼓,第一個哭喪,想不到這次他竟有如此之高的覺悟,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于吉也不在意他們,而是立刻又用希冀的目光眼巴巴的望向吳良,擠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問道:“公子,事到如今你仍然如此鎮定,定是有辦法帶我們出去吧?老朽猜的沒錯吧?絕對沒有問題的吧?對吧?”
其實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了吳良的掌控,不過他在沉吟了一下之后,還是開口說道:“理論上來講,傳聞中的那支商隊能夠走出那座神秘古城,那么只要用對了方法,我們便應該也能走出這方奇異世界。”
但有一個傳聞中的細節吳良卻故意沒有提起。
那支商隊從那座神秘古城中走出來,雖然誰也說不清楚究竟用了什么樣的方法,又或是觸發了什么玄機,但如果傳聞沒錯的話,他們最終還是付出了兩條性命的代價。
吳良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現在還無法確定那支商隊的走出神秘古城是否與這兩條性命有關,但如果真要面臨這樣的抉擇,這絕對成為是他兩輩子做過的最難的選擇題,沒有之一。
吳良不愿再多想這個問題,更不愿面對這樣的抉擇,因此回答過于吉的問題之后,便又緊接著說道:“現在我們遇到的情況雖與那傳聞有許多相似之處,但亦有許多截然不同的地方,因此那傳聞對我們恐怕只有一些參考價值,還不足以為我們離開此處提供關鍵的線索,在我看來,我們現在手中只有一個關鍵線索,那便是方瓊…她是唯一一個這次沒有與我們同行,但卻與我們一同進入了這方奇異世界的人,因此我有理由懷疑,她與這方奇異世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若能揭開這層關系,我們便有可能摸清這方奇異世界的真相。”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應該去找方瓊…”
白菁菁正色問道。
“不錯,越快越好。”
吳良點頭說道,“收拾好我們的東西,即刻動身!”
歷時一天多的時間,吳良等人終于重新回到了扦泥城。
此刻的扦泥城的確已經如楊萬里描述的那般,變成了一座空無一人的死城。
吳良等人自是無心欣賞這充滿了詭異氣氛的景象,入城之后就直奔扦泥城王宮而去,直到看到依舊被楊萬里結結實實的綁在胡床之上的方瓊,吳良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如果回來之后發現方瓊不見了,吳良就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
安心之余,吳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連忙將楊萬里叫了過來問道:“方瓊的那尊‘石像’呢,你可曾看過那尊‘石像’還在不在?”
“這…末將倒不曾想到此事,末將這就前去查看!”
楊萬里愣了一下,連忙轉身便要去他們放置物資的地方查看,那尊“石像”此前被吳良使用麻布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后來便一直與物資存放在一起。
“等一下,一起去,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單獨行動。”
吳良叫住了楊萬里,而后命典韋將方瓊從胡床上接下扛在肩上,一行人才一同去查看方瓊的“石像”。
在隔壁的一間此前一直由瓬人軍兵士親自看守的庫房內。
吳良等人看到了他們此次出征攜帶的物資,那些物資一樣都沒有少,全都保持原樣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起。
而方瓊的“石像”,則橫放在地上,被這些物資圍攏著遮擋了起來。
看到這些東西,吳良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里的一切究竟是現實世界的投影,還是與現實世界連通并且真實存在的?
如果是現實世界的投影,那么便可以算作是他們的幻覺,動了自然也無所謂,并不會對現實世界造成什么影響。
但如果是與現實世界連通并且真實存在的,那么如果他們動了這些東西,甚至哪怕只是打開一扇門,亦是有可能被現實世界的人發現,說不定會引發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又或是如同蝴蝶效應一般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不過想歸想。
這個問題對目前處境的吳良來說根本沒有實際意義,過了一下腦子便暫時放到了一邊,與瓬人軍骨干一同動手將那些物資搬到了一邊,將方瓊的“石像”從后面移了出來。
而后吳良抽出銅匕首,迅速將外面的那層麻布剖開,第一時間查看這尊“石像”是否發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變化。
然而并沒有。
這尊“石像”打撈上來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現在就是什么樣子。
吳良可以認定方瓊與這方奇異世界一定存在著某種關聯,因為她是唯一與他們一同出現在這里的“活物”。
而這尊“石像”,便要暫時打上一個問號了。
至少目前來看,這尊“石像”不屬于“活物”,而更像是與那些物資一樣的死物,所以它能夠在這方奇異世界中出現,可能與那些物資是一樣的道理。
而吳良要找到它,則主要是因為它與方瓊存在著更大的關聯,這或許也有可能成為揭開真相的關鍵線索。
如此順利找到了方瓊與她的“石像”。
吳良接著又與眾人補給了一下物資,一并抬到外面裝在了馬車上面。
說來也是神奇,扦泥城內所有的牲口全都消失不見了,唯有吳良等人這次前往孔雀河騎乘的這些馬匹一直都在,好像這些馬匹與他們也建立了某種聯系,成了名副其實的命運共同體。
“吳有才,你帶上方瓊與她的‘石像’,又特意在馬車上裝載了充足的清水與干糧,這是又打算去哪?”
白菁菁一邊在旁邊幫忙,一邊好奇的問道。
“駱駝墳。”
吳良埋頭說道。
“駱駝墳?”
眾人聽完都是一愣,白菁菁接著又問,“你不是說要等到方瓊與樓蘭始王都是在黑龍暴之后才在駱駝墳中看到了遺跡,所以我們也要等到黑龍暴出現再進入駱駝墳探尋么?”
“此前我那么說,是覺得那些遺跡可能與黑龍暴存在某種聯系,只有黑龍暴出現才能令它們現出真容,也就是說,那些遺跡可能就是處于某個平時無法到達的神秘空間之內。”
吳良正色說道,“現在我們已經被困在了這么一個奇異世界之中,而與那些遺跡有著密切關系方瓊也一同出現在了這里,所以我便有理由懷疑,我們可能已經到達了那些神秘遺跡所在的神秘空間,倒不妨先進入駱駝墳查探一番,或許能夠有所發現,而這或許也正是我們離開這方奇異世界的唯一方式。”
“老朽認為公子說的有理。”
于吉點了點頭,頗為少見的硬氣了一回,“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保不齊一不小心便闖了出去。”
結果白菁菁卻又指著扦泥城西面的駱駝墳,有些擔心的說道:“可是吳有才,我已經聽到了愈演愈烈的呼嘯風聲,這風聲正是來自那邊。”
“啊?”
吳良頓時停下手來,回頭向駱駝墳的方向望去。
駱駝墳上方的天空晴空萬里,那片碧藍純凈的像是剛用水洗過一般,哪里有半點風暴即將來襲的跡象?
可白菁菁又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她說那邊已經有了愈演愈烈的呼嘯風聲,那便一定是有。
所以。
這是黑龍暴即將來襲的征兆么?
就在這時。
“咔嚓!”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吳良等人皆是一驚,又連忙循著聲音看去。
卻見方瓊的“石像”臉上,不知為何竟毫無征兆的出現了一道裂痕!
“咔嚓!”
在吳良等人的注視下,胸口位置緊接著又出現了第二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