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內藏眢”,乃是一種風水形勢,也叫作“棺材涌”。
要說它的出處…其實并沒有什么相關史料可以參考,是吳良自前世一部名氣很大的盜墓小說中看來。
那部小說中描寫的“內藏眢”風貌與眼前的情景極為相似。
同樣是在地宮中間的地面上,同樣是一個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個泉眼,泉眼的水流不停向外涌,既不會溢出,也不會干涸,據說這樣的地形在風水形勢中有器儲之象,極適合埋葬女子,可令子孫受到福蔭。
在這個說法的基礎上,吳良還進行過一番推演,得出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結論:“如果內藏眢極適合埋葬女子的話,那么應該就不適合埋葬男子了,因為國學中男與女分屬陽與陰兩種相對的屬性,此漲彼必消,時間久了是要出現異數的。”
當然,這只是吳良自己的推測而已,并沒有理論可以作為依據。
何況“內藏眢”這種風水形勢是真是假也同樣沒有定論,反正吳良翻閱過無數史料,都始終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
甚至為此上研究生的時候,他還特意向導師進行過請教。
“你現在應該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考古經驗豐富的老教授給出了這樣的答復。
吳良只得就此作罷。
不過心中卻從未忘卻這個問題,只是沒有那么執著罷了。
其實他明白,小說中的許多內容都是杜撰出來的,“內藏眢”極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沒必要太過較真,但同時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一種可能:天朝上尚有許多神秘文化都只口口相傳,雖然并未留下可以參考的史料,有些早已在歷史長河中消失,但卻也有一些在流落民間的少數后人之中流傳了下來,并不能全盤否定。
回到眼前,望著面前翻涌的水池,吳良陷入了沉思。
遙想前世來到梁孝王墓實地考察時,這個水池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比較深的石坑,坑下還有幾個不知通往何處的小洞,當初吳良并未在意,現在想來可能那幾個小洞便是此時的泉眼所在了…
“有才哥,那里有些金器玉器…”
一個聲音打斷了吳良的思緒,是之前那個滾下錢窖的年輕兵士。
吳良順著年輕兵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相對干燥的壁龕之內擺放著一些小型的金制器皿,以及一些羊脂玉打磨而成的硯臺、筆架等等日常用具,還有一些原始青瓷陶器。
而在這個壁龕旁邊的幾個壁龕之內,則存放著大量竹簡。
這些竹簡擺放整齊,可惜因為環境與時間的影響,也多數已經斷了麻繩,不少竹片散落到了地上。
吳良走上前去拿起幾個竹片查看,上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一片。
“唉,可惜了…”
吳良無比惋惜的搖了搖頭,如果這些竹簡保存完好的話,他一定會建議曹稟將其打包裝車帶回去以供自己研究。
在他看來,這些竹簡的重要性要遠超錢窖里的那些黃金,這是所有考古學者的通病。
“吳良,這些金器玉器當如何處置?”
見吳良的注意力居然不在那些金器玉器之上,反倒拿著幾個一文不值的竹片搖頭,一個兵士又忍不住問道。
吳良回頭瞥見兵士們期盼的目光,便知道他們腦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金器全部帶走,不過不要私藏,此行諸位皆是有功之人,待出去之后我會向軍候請命,將這些金器中的一部分拿出來犒賞你們。”
于是笑了笑,吳良說道,“至于那些玉器,諸位應知寶玉通靈,葬入墓穴的玉器便是葬玉,久居穴中早已吸入不少死氣,恐害爾等性命,萬不可取…諸位隨我一同將那些玉器、還有那些陶器丟入這水池之內,暫時隔絕死氣為妙。”
Emmm…
這個水池不淺,只要沒有干涸,日后就算再有盜墓賊闖入墓中,也沒有那么容易發現這些文物,沒準兒就有可能留到后世。
實話實說,也就是梁孝王墓上下左右都是堅硬的巖石,挖掘屬實不易。
否則他一定會讓這些兵士原地挖個坑把這些文物埋了,再把地面恢復原狀,這樣留到后世的可能性絕對要比投入池中更高。
“好兄弟!”
“哈哈,還是吳良仗義,沒把咱們給忘嘍。”
“下回使君再有掘墓的任務,你可一定要帶上俺,俺啥都聽你的…”
一聽出去之后可以賞賜黃金,眾兵士立刻來了精神,一個個笑得嘴都合不攏,干起活來自然也積極了許多。
片刻之后。
滿殿的玉器與陶器已經全部被丟進了水池之中,再看這些兵士,每個人懷里都揣著幾樣金器,兜的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吳良則已經借著這個空檔依次查看了旁邊的幾個墓室,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另外一間主墓室——棺床室。
眾人剛剛來到門前,就聞到了一股極為濃郁的摻雜著腐朽氣息的香氣。
這是柏木特有的香氣。
對此吳良并不感到意外,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按照西漢的禮制,皇室下葬都會采用一種叫做“黃腸題湊”的特殊墓葬形式。
這是特權的象征,除了少數經天子恩許的諸侯王和重臣之外,任何人擅自使用這種墓葬形式都是重罪,誅九族!
而所謂“黃腸題湊”的主要材料就是一種去了皮的黃心柏木。
梁孝王劉武本就是漢景帝劉啟的親弟弟,七國之亂時又拱衛長安立下不世之戰功,無論從哪一方面去看,都絕對具備使用“黃腸題湊”的資格。
可盡管吳良心中早有預料,邁步進入棺床室時,依舊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了。
他早就知道棺床室的占地面積要比殿室大了許多,并且層距也高出許多,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么大的墓室,居然從地面到墻壁再到室頂全都被切割均勻的柏木板包裹了起來,直接改成了一間規模宏大的木房!
這在后世可是早已不存在的,吳良實地考察時看到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石室。
“咯吱——”
一腳踏入木房,腳下腐敗的柏木板隨即發出響動。
與此同時。
在吳良與眾兵士目光所不能及的位于木房頂部的黑暗角落里,一雙血紅的眼睛驀然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