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取樣箱掉在了地上,金屬的質地和地面的石材并不算猛烈地撞擊了一下,然而,發出的卻是咚的一聲巨響,甚至在墻壁上都還回蕩出了回聲。
陳謙他們只覺得,周圍好像突然就安靜了。
剛剛還在互相分享成功喜悅的實驗室里,二十多個人,沒有一丁點聲音,所有人都站起來了,但大多數也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難以置信地瞪著地門的方向,眼睛突出,嘴唇微張…
陳謙他們眼前的整個畫面就好像是被點了暫停鍵一樣,而太過安靜的環境,就顯得箱子下落的聲音特別的緩慢,雖然是落在地面上,可聲音好像敲在他們的耳朵里,腦門上,從四面八方傳來,一時間都分不清楚,到底是那個研究員肩上的箱子滑落了,還是自他們自己身上的某樣沉重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而這樣近乎暫停的畫面,一直就持續了五秒鐘。
然后,陳謙才看到那個背著取樣箱的研究員,左手的小拇指動了動。
從陳謙的角度,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他的正臉,到現在,也只能看到他的左手極小幅度的動靜,似乎是想要抬起手,揮一揮,讓其他人趕緊離開這里。
但是,他連這個都做不到。
那扇黑色的地門,只有一個下水道的蓋子呈一個旋轉開啟的狀態,像是一個下水道的蓋子,最里面一圈只能容納一個人上下,此時打開的漆黑洞門,就好像是一道深深的漩渦,雖然它現在只開到了一半,誰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只聞其聲,但這個聲音里的焦躁、憤怒、狂暴…完全能夠清晰地傳達出來。
那個抹布妹子能做的動作,比他要稍微大那么一點點。
在那個取樣箱掉落在地上之前,那個妹子已經腳踩旁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那道黑色的地門在短暫的停頓之后,又默默地關上了,里面傳出沉重而厚重的鋼板都隔絕不住的吼聲和撞擊聲,強大的沖撞力,讓陳謙他們都能感受到,腳下一震一震的,像是人類在敲門一樣的節奏。
而在黑色地門被關閉了之后,實驗室里的其他人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
一共其實就不到十秒鐘的時間。
然而,等最遠的工位上的研究員,一下跳起來的,嘴里喊著“路易斯、莉莉”的名字的時候,十秒鐘之前還回頭沖他們笑的女孩子,直直地仰頭倒在了地上,她的口鼻處涌動出的是刺目的鮮血,鮮血又迅速地凝固,她的面容在倒地的幾秒鐘里迅速變得蒼老,皮膚上出現了可能十年之后才會出現在她身上的褶皺。
她身邊的那個研究員的肌肉完全軟下來了,然后,身上的皮膚潰爛、脫落,先是露出里面的血管和內層的血肉,眼珠膨脹出來,連著皮肉,掛著血絲,隨著脫落的皮膚和血管一起像血一樣滴落,然后就是森森的骨頭,從白色,迅速地變成灰色…
“出事了!緊急撤離!!”戈拉頓立馬拉了一下身邊的一個女性。
可那個女性沒有動,推了推眼鏡,說:“撤離?撤離去哪?”
實驗室里突然就是一片死寂。
幾分鐘的沉默中,幾個人抹著眼淚,低聲抽泣,卻還算安靜地收拾起那兩個死去的研究員的尸體。
“他們是被攝取了生命源質嗎?”那個一米九三的大高個走過來,問道。”
“沒有,鵬貝老師。完全沒有。”一個金發的研究員低聲說,“埃倫斯特沒有攝取他們的生命源質,他們只是…在埃倫斯特暴躁的狀態下,被他的一些能力,不小心給波及到了…”
那個大高個伸出手,摸了摸一分鐘之前還有說有笑的伙伴,眼神卻堅定而犀利:“一些能力…嗎?”
戈拉頓從他的背后走過來,目光低沉地說:“在今天的下午四點二十二分十三秒之前,這個世界上,只有噬極獸是有‘能力’的。”
“是的,但是,在今天的四點二十二分十三秒以后…”
“我們。”
“人類。”
“也有了‘能力’這種東西。”
一個又一個的研究員,站在了死去的伙伴的身體旁邊。
他們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互相拉起手,無聲地給了兩位伙伴一場只屬于他們的葬禮。
“呃,什么叫被…波及到了?”人生如茶揉了一下耳朵,“他倆就只是被波及到了一下?就一個是無限衰老,一個是身體被腐蝕,都是當場死亡?”
“咳,他們說的那個埃倫斯特,不會就是0號基地的最后一個Boss吧?”一個如龍玩家臉色蒼白地問道。
“我第一次覺得,靈籠世界的體驗太真實,也不是什么好事了。”另一個玩家說道,“我可不想這樣死。”
現在的全腦連接游戲,對審核尺度放得還挺大的,估計是想著就讓人進來吧,嚇退一個是一個,反正嚇退了玩家損失的是游戲公司。
不過,詭異的是,因為什么神秘傳說,而往學校防空洞、廢棄工地里闖的小孩,倒是少了不少,沒意思了。而且,這一代的孩子從小受過各種游戲的摧殘,長大以后遇到個什么天災人禍的,一個個都冷靜的很,什么野外求生心肺復蘇,早就不在話下,團隊合作能力極強,連帶著自殺率都降低了不少。
陳謙默默地走到了那個被抹布妹子臨死前一腳踩到的地方——在進入這個鎖定劇情之前,中間的這道門旁邊,是沒有那個紅色的按鈕的。
鎖定劇情雖然不能被玩家破壞,但玩家并不會被鎖定在原地,他們是可以自由行動的,只是他們都是虛影,不被劇情里的NPC看到而已。
“所以,按照這個走法,一會兒鎖定劇情結束了,這個腳踏按鈕應該會留給我們。”陳謙對靈籠太熟了,雖然劇情還沒有過完,但之后該怎么打,已經開始計劃起來了。
隨后,燈光再一次暗下來了。
大概十秒鐘左右,燈光才重新漸漸亮起。
“已經一個星期了,外面的獵荒者都在問,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鵬貝一米九幾大個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就好像隔了一個世紀。
不只是他,所有的人都發生了變化,原本年輕的科學家頭發一夜變白,原本很漂亮的女研究員一圈的黑眼圈…
鵬貝旁邊的一個研究員問道:“沒有辦法了,和獵荒者們說清楚…我們撤離吧。”
“撤去哪里?”一個星期之前的問題,再一次被提出來,“埃倫斯特一天有二十個小時是清醒的,只有那么幾個小時狂暴,而且,狂暴的次數越來越少…我們就這樣扔下他?自顧自地跑掉?”
“不跑的話…不管是他身上的鎖鏈,還是這個地門的強度,應該也沒有辦法支撐太久了啊。”戈拉頓說道。
“能支撐多久是多久。鎖鏈支撐不了還有地門,地門支撐不了,還有我們這個實驗室的門,實驗室的門支撐不住的時候,還有0號基地的兩層外墻和外面的獵荒者們。”鵬貝說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拖時間而已。你看,我們這個星期做得很好,趁著埃倫斯特清醒的時間,去取樣,去分析,去找出各種可能性,而且,越是這個時候的數據,越是珍貴,越是有用,越是應該記錄下來。”
“是的,畢竟這是人類身上,第一次出現了‘能力’,必須得有人把它保存下來。至于最后,那就看是我們先搞定埃倫斯特,還是埃倫斯特先沖破地門,出來殺了我們…”
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但是,他們想賭一把!
“好,那我去設定自動程序。一旦艾倫斯特沖破了地門,0號基地所有的防御系統自動封閉,啟動自毀。”一個研究員說道。
“呵呵,既然你們決定了,那行。埃倫斯特還在努力,他都沒有放棄,我也陪他戰到最后一分鐘吧。”戈拉頓第一個拿出了自己的門卡。
“我去調整供氧系統。如果最后我們還是輸了,沒能拉回埃倫斯特,那至少…也不能放他出去。”另一個研究員也翻出了自己的門卡,放在了桌子上。
“那我去刪除了所有人的權限。畢竟,最后到了生死關頭,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求生本能,會讓我做出什么事來,我很可能想盡一切辦法去開門,拼命從這里逃出去的…”
“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吧。”
“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我今天去抽取那家伙的血樣的時候,他還沖著我笑了。”戈拉頓嘆了口氣說。
“呃,你告訴了他路易斯和莉莉被他殺死了嗎?”
“沒有…”
二十七張實驗室的正門門卡,以及十幾張備用卡,都被放在了一起,鵬貝將它們集中起來,大力折斷,還有幾把備用鑰匙,也一并毀掉了。
實驗室里又重新響起了笑聲:“說不定,真的到了最后那個最緊急的關頭,我們也一樣,可以激發出身體的潛能,跟埃倫斯特一戰呢?”
“沒錯,本我必勝!”
“本我必勝!!”
像是話劇舞臺一樣的燈光,場景再次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