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癱坐在地,喘了口粗氣,臉上烏黑的血管蚯蚓般扭曲,他呲了呲牙,渾身好似散架一般疼痛痛難忍,尤其是被佛加斯拳擊的肝臟部位。
現實是殘酷的。
惡魔佛加斯盛怒的一拳直接將他生命值打到了百分之二十,狀態欄下出現了醒目的的重傷字樣。如果不是那記“激活”,他恐怕起不了身。
“佛加斯沒準是個退役的惡魔拳擊手。”
獵魔人又吐了口血沫,身體情況變得極端不妙,仿佛每個細胞、每塊骨頭都在痛苦地哀嚎,尤其是右側胸腹貼近肝臟部位,折斷的肋骨向下凹陷,一波一波的刺痛潮水般從附近的區域向著手指和足趾末端蔓延,這讓他回憶起青草試煉那段苦日子。
劇痛籠罩,羅伊就像一只被煮熟的河蝦一樣弓腰,不停抽搐,眨眼間冷汗淋漓。
也許是痛到了極致,很快,刺目的陽光下,勉強支撐住身體的獵魔人表情變得恍恍惚惚,瞳孔隱隱擴散,身形搖搖欲墜,心底涌起一個充滿蠱惑力的聲音。
“睡吧…睡吧…”
“好累…好困…”獵魔人開始嗡嗡地耳鳴,眼縫里的影像出現疊影,一不留神就會進入深眠!
他甩了甩頭,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不…不能睡…雷索、奧克斯…需要幫忙!”
羅伊狠下心咬了一口舌尖,隨著咸腥的血液涌入口腔,他猛地睜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目,重新收束精神,突然間,一個熟悉的,棕色的腦袋湊到眼前。
“維爾特…不是讓你逃跑嗎,怎么回來了?”
棕馬黏糊糊的、溫熱的舌頭舔了舔獵魔人的臉頰,然后彎下了脖子,跪倒在地。
“勇敢又體貼的乖孩子…”羅伊費力地樓住了它的脖子,翻身上馬。
男孩卡爾也坐在馬背上,身后坐著歌爾芬·黑貓,俱都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羅伊,你、你怎么了?”
“放心…死不了!”羅伊趴在馬背上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下一秒歌爾芬·黑貓蹦了過來,舔舐獵魔人被燒傷的右手。
絲絲涼爽的唾液,稍稍緩和了獵魔人的痛苦,他隨即從空間中取出金盞花藥劑,精力藥劑。
一股腦地咽下,這才感覺舒服了不少。
實際上這時候最適合來一支燕子,加快傷勢愈合,可惜之前獵魔人之前已經飲用過雷霆和派翠的魔藥,以他目前的體質,短時間內無法使用第三支魔藥,否則危害性比療效更顯著。
“維爾特,往那邊走…”獵魔人拍了拍馬脖子,看了看遠處交錯的人影,“找個掩護體,也別靠太近讓老巫嫗發現。”
另一邊的戰場,四名獵魔人和林中夫人的戰斗進入了白熱化——
解除禁魔狀態的煮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巨大的黑色金屬攪拌勺,她把攪拌勺當做雙手錘或戰斧之類的重型武器使用。
雙手握緊勺柄,以右腳為重心,宛如擲鐵餅者般旋轉龐大臃腫的身體。
帶著巨大的慣性和力量,超過兩米的金屬勺閃電般掃過半空,劃出一道優美的橢圓弧線。
空氣哀嚎,草屑和塵土飛揚,橢圓范圍內統統變成一片死寂的毀滅區域。
光是遠遠地偷看,羅伊就能感受到煮婆這一系列攻擊之中蘊含的巨大破壞力,無人硬碰硬地招架!
別說是血肉之軀,連鋼鐵都會被擊碎。
與她交手的是兩名獵魔人,奧克斯兄弟,蛇派的精銳,老練的獵人,數十年的生涯中,兩人獵殺過翼首龍、獅鷲,以及其他數不清的巨型怪獸。
配合默契,經驗豐富,與煮婆周旋得不落下風。
超凡的敏銳,讓他們在煮婆揮舞的“死亡旋風”邊緣優雅地跳著舞,閃躲騰挪。
大多數時候,他們耐心地窺伺在側,毫不貪功冒進。
再強的進攻也會出現頹勢。
揮舞巨大的金屬勺是個相當耗費體力的活兒,煮婆每旋轉兩到三周,就會停下來喘口氣。
奧克斯兄弟則趁機進攻!
他們輕盈迅捷地移動,手腕抖動間,涂抹劍油和毒藥的劍刃靈活地舞動。
如同兩條盤旋身體的蝮蛇,不動則已,一動便以驚人的速度咬中煮婆的身體,注入毒液,又立即松口撤退,閃過煮婆遲鈍的反擊,然后繞著她換個方位,繼續進攻。
他們不徐不疾,進退有據,等待煮婆體內毒液累計到某個點。
煮婆早已遍體鱗傷,氣力衰退,貼身的織物被劍刃切割得破爛不堪,露出一身惡心的肥肉,魚簍似的頭盔也被破開一個洞,里面有只黑如墨的,腫瘤一樣的獨眼。
“呼…呼…”煮婆喘了兩口粗氣,再次揮動巨勺將獵魔人掃開,然后手掌中多了一瓶紅褐色的玻璃罐。
她咬開瓶塞,就要飲盡瓶里的湯藥。
冷不丁一只弩箭從遠處射來,穿透藥罐,讓湯藥撒了個遍地,漏出一只浸泡得發脹的慘白眼球。
“是誰,敢壞我的好事?!”煮婆怒不可遏,但奧克斯兄弟又揮舞著毒蛇銀劍跗骨之蛆般圍了過來。
遠處,趴在灌木叢里的羅伊垂下手弩,隨即痛得倒抽涼氣。
煮婆的能力與她的稱呼密切相關,她掌控著鮑爾德山中的一口大鐵鍋,擅長將村民奉獻的祭品熬煮成湯劑,尤其是燉肉湯藥。
由她熬煮的燉肉湯藥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效果,羅伊自然不會讓她得逞。
失去湯藥支撐,煮婆成了強弩之末,越發無力。
勝利的天平迅速往奧克斯兄弟傾斜。
他們身后不遠,弗利厄斯與呢喃婆的戰斗又是另一番場景。
弗利厄斯的劍術秉承貓派一貫的精準和狠辣,劍尖鎖定呢喃婆周身要害,繞著她左右盤旋,動作快到半空留下殘影,仿佛一瞬間,同時從好幾個方位出劍。
呢喃婆不像煮婆那樣皮糙肉厚,擁有強大的近戰能力,她的能力十分古怪,在弗利厄斯出手的間隙,血盆大口不斷開合,發出一些古怪的,神經質的低語。
低語聲宛如無形的魔掌,緩緩剝奪、侵蝕獵魔人的心智。
然后出現了極其詭異的狀況,好幾次弗利厄斯劍上寒光即將刺中呢喃婆的瞬間突然消散,然后他渾身松懈,魔怔似地愣在原地,雙目放空,陷入深深地迷茫和困擾。
呢喃婆則身形一抖,變成一灘污濁的泥漿遁入土地,一個呼吸后出現在弗利厄斯側面,惡狠狠地爪擊他的腰腹位置。
當貓派獵魔人吃痛回過神來,她卻遠遁而去。
若不是有恩法印保護,弗利厄斯早已腸穿肚爛,一命嗚呼。
饒是如此,他也渾身鮮血淋漓,受傷頗重,反應和 速度都在衰減。
不過呢喃婆也不好受,她露在衣物外的手臂和小腿被削掉了厚厚的一層皮肉,傷口深可見骨,面上的紅色紗網也被割破,露出擠成一團,滿是雞皮的丑陋五官。
她的手指開始顫抖,念誦低語的頻率大不如前。
局面上看,兩人勢均力敵,勝負只在一念之間。
最后的戰斗屬于雷索和織婆。
雷索左右手分別握著蛇派鋼劍和銀劍,面容冷峻,光頭锃亮,渾身肌肉勃發,仿佛一臺人形絞肉機,不斷沖鋒、旋斬!
一片片色彩斑斕的掛毯飛在半空,轉動的輪盤般徘徊在獵魔人身周,遮擋他的視野,吸收他一切的攻擊。
想要將他纏成繭子。
作為三姐妹中最年輕的一位,織婆既不貪食肉類,也不愛收集小巧精致的耳朵。
她喜歡用村民進貢的毛發,包括小孩在理發儀式中剪下的頭發,編織成掛毯。
她成天都在編織掛毯,掛毯被注入了魔力,擁有了靈性,像她的兒女一樣乖乖地替她抵御一切敵人。
織婆是三姐妹中唯一沒有受傷的那一位。
她臉上帶著陰鷙的笑容,雙手仿佛在搓揉個一個毛線球,同時一床床掛毯從她好似無窮無盡衣裳口袋里飛出。
掛毯的爆發力和傷害性比不上煮婆的巨勺,呢喃婆的爪子,卻更加堅韌,織婆編織了數百年的積淀下的存貨,無窮無盡。
她打算溫水煮青蛙,將光頭大漢活活耗死。
鋒銳的蛇派雙劍,炙熱的伊格尼法印,雷索使盡了一切手段,都不能讓掛毯撲上來的頻率減緩,掛毯圍成的大網反而越收越緊,宛如一條纏住獵物的巨蟒。
“該死!”雷索又一劍將掛毯劈做兩半,光頭上隱隱見汗,情況對他相當不妙,若體力被耗光,那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然而,突然一陣凄厲的哀嚎吸引住了戰場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灌木叢中的羅伊瞪大了眼睛,嘴角含笑——與奧克斯兄弟對戰的煮婆,被活生生斬斷了一條手臂,斷手中還握著那枚巨大的金屬勺。
而兩兄弟在她哀嚎的瞬間,又一左一右捅了她肚子一劍,傾斜劍刃,拖出兩道猙獰的口子。
腥臭溫熱的腸子落了一地,煮婆背面倒地,眼見快不行了,這也有羅伊不停放冷箭偷襲的功勞。
眼見自家二姐重傷垂死,呢喃婆頃刻間像是發狂的夜梟一般尖叫。
持續不斷的詭異聲波席卷戰場,獵魔人只覺得仿佛有鋼刀在耳朵和腦海里扎刺,不由面露痛苦,死死捂住耳朵,身形搖搖欲墜!
而織婆趁機操控掛毯卷起了煮婆臃腫的身體,臉上陰晴不定,最終嘆了口氣。
如果是在威倫境內,三巫嫗深深扎根的土地上上,她們還有無數的手段和底牌。
可惜,戰場偏偏已經離開了威倫,不再是她們隨意呼風喚雨的魔力之地。
“獵魔人!我記住你們了!”
帶著刻骨仇恨的話沖入五人耳畔,呢喃婆和織婆身形一閃爍,重新化作黑鴉群,卷起垂死的煮婆飛上了天空。
“下次再見,你們,必將付出代價!”
余音散去后,戰場中只留下一只斷臂和幾名傷痕累累的獵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