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皎潔的彎月掛上天,撒下細碎的月光。
月光猶如一粒粒星辰,點綴著維吉馬湖畔朦朧的夜之紗裙。
晚風拂過水面,裹挾著濕潤冰涼的水汽,穿過湖心宮殿,獵魔人縮了縮肩膀,似乎有些不勝寒意。
“薇薇安女士,我從布洛克萊昂而來,帶來海茵娜女士的問候。數月不見,您的風采更勝往昔!”羅伊彎腰鞠了一躬,目光掃過著王座上那張甜美的俏臉,心情有些復雜。
他和湖女究竟是什么關系?
說是上級和下級,他心中實際沒有無太多敬畏之意。
說是朋友,對方那無所不在的熱情、魅惑,又讓他下意識地遠離。說是曖昧關系,他再自大,也不會認為這位生性熱情如火的湖中仙女,偏偏喜歡自己,那不切實際。
但毫無疑問,他們之間是有某種聯系,以美德試煉作為紐帶,同時也存在利益交換。
湖女賜予獵魔人神兵利器,給予他種種的便利,而獵魔人的回禮,則是維護她的安全。
比如當前的情況。
“海茵娜,已經兩百年沒見了。”宮殿中心女人沉默了片刻,回憶曾經,“問候我收到了…你旁邊的勇士,可是蛇派獵魔人雷索?”
“沒錯,是我的老師。”
“不必拘束…”湖中沖光頭大漢莞爾一笑,一時之間,夜空好似被群星照亮,“上次戰勝達岡多虧你從旁協助,那枚空間戒指還好用嗎?”
“很稱手,感謝您的慷慨饋贈,湖中女士。”光頭大漢撫胸朝他鞠了一躬,臉色不卑不亢。
“那么,羅伊,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只為一個問候?”
“您的厚愛實在讓我羞愧。自從領取您賜下的湖女之劍,我沒能如約傳播您的光輝。相形之下,雅妲公主的貢獻讓我汗顏。”
躺在王座上的湖女聞言吃吃笑道,“不必謙虛,雅妲如此優秀的大祭司愿意投奔我,也是因為你的建議。”
“我原以為您不會同意。”羅伊說出了心中的疑問,“如果您有意建立教會,在很久以前,就能組織湖畔的漁民和半魚人…“
“遭受達岡的威脅之前,我就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兒…憑借湖泊賜予的天生魔力,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無憂無慮的生活。”薇薇安軟糯的聲音在湖心宮殿中幽幽回蕩,坦誠道,“可后來我才明白自己多么脆弱、可笑,空有一身法力,卻連一只異位面臭蟲都趕不走。”
“若整個維吉瑪湖的居民都信奉于我,無需你們動手,光憑我的信徒就能把達岡的羽翼全部剪除。”
“我也得感謝那只臭蟲,它給我提了個醒兒,自己睡覺的地方,又怎么能容許外人橫插一腳?”薇薇安飽滿的嘴唇緊抿,語氣變得冰冷,霎時間,維吉瑪湖面上碧波蕩漾,刮起一陣充滿濕氣的風,溫度瞬間降了好幾度。
“是時候做出改變,湖區決不能出現第二個入侵者!”
羅伊默然,不出所料,達岡影響了湖中女神的想法。
但這種改變對他而言無疑是有利的,他站在湖中女士的陣營,湖女的勢力茁壯發展,他的設想、重建學派的愿望,也能從中獲利。
“怎么樣,我的騎士,見識到了美德教會蓬勃發展的狀況,有無興趣在教會中任職,雅妲大祭司是為我開墾疆土的尖刀,而你,將成為我最堅固的盾牌!”
羅伊沉默了片刻,他的志向早已定下,卻與教會無關。轉而言它,
“女士,教會發展迅速是件好事,可也因此被一些別有用心之人覬覦,我這次連夜冒昧前來打擾你,正是無意中撞破了一個陰謀?”
“陰謀?”
“有人正在暗中籌劃,欲對您不利。”羅伊沉聲道。
“你不是來找我敘舊?”湖女笑容收斂,接著垂下眼簾黯然一嘆,“我就知道,羅伊,你這頭年輕的魚鷹,不會無緣無故降落到湖面。”
她眼含幽怨,好似被雨水打折的荷葉,有種我見猶憐的清純、魅惑。
但獵魔人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少年,眼神不為所動,“女士,請聽我說,這件事跟雅妲有關,更確切地說,正是她身邊之人在密謀。”
羅伊向湖女描述了一遍在阿扎實驗室里的發現,同時由雷索呈上了部分資料副本。
湖女在瀏覽一遍之后,將美麗的魚尾從王座扶手上放到地面,端正姿態,“騎士,我相信你不會撒謊。但我同樣了解雅妲,了解她的一切秘密,作為教會大祭司,她絕不會出賣我…”湖女語氣嬌柔卻不容辯駁。
“公主殿下想必是不知情的。”獵魔人頷首道,湖女既然能在五德試煉中回溯他過往經歷,自然能洞察雅妲的一切行動,“依我看那兩個家伙…維吉馬皇家顧問阿扎·賈維德,以及白薔薇騎士團的首領魯道夫·瓦拉里斯一直將公主瞞在鼓里,然后通過她之手,收集到您的頭發,研究您的弱點。很可惜,目前我還沒搞清楚他們計劃究竟到了哪一步。”
“能帶回這個消息已經很不錯了。”湖女秀氣沖他和煦春風般地溫柔一笑,接著秀氣的眉毛擰了起來,“皇家顧問、騎士團領袖…以兩人在維吉瑪的身份、地位,能讓他們背叛雅妲的人,只有…維吉瑪的國王弗爾泰斯特。”
獵魔人點頭,“我們也這么認為,只是有些地方沒想明白,弗爾泰斯特向來寵溺雅妲公主,為何這一次卻…”
“維吉馬是泰莫利亞的首都,王國的中心,弗爾泰斯特的地盤兒…事關重大。”湖女緩緩地說,“國王不會允許他權力范圍外的不穩定因素出現,而美德教會,湖中女士的信仰自然是其中之一,會被他打壓也不意外。實際上我對此早有預料,我原以為憑借雅妲的影響力能拖延一段時間,讓教會平穩發展。如今看來是我想的太簡單,引起了弗爾泰斯特的不滿。”
“泰莫利亞的國王陛下,”獵魔人頗為忌憚地說,“為什么偏偏針對您?”
“如果說教會在國王權力范圍外,所有建立在維吉瑪的宗教:雷比毆達、永恒之火、梅里泰莉,毫無疑問同樣不受控制,為何弗爾泰斯特偏偏對您出手?”
“很簡單。”湖女俏臉泛起一絲苦澀,“我們一族雖然長期居住在湖底,但并非與世隔絕,我們能通過半魚人信徒和附近的漁民了解到外界的信息。”
“你提到的那三所教會至少都擁有數百年的歷史,而梅里泰莉更是存在了幾千年,從這片大陸上最黑暗、蒙昧的年代綿延至今,信徒、分會遍及全大陸,底蘊深厚至極,無論哪個國家的國王想要動它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能激起民變。”
“而我麾下的教會兩個月前才建立,發展迅速,卻根基淺薄,國王想要打壓我們,輕而易舉。”
羅伊搖頭道,“您傳播美德,和獅面蜘蛛那樣的邪神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也不會動搖國王的統治,他為什么不愿意與您交流?他的女兒便是您的大祭司啊。”
“小鬼…”光頭大漢突然發聲,“這個問題不用麻煩女士,我也能給你答案。”他看向湖女,
湖女及羅伊也保持了安靜,做出聆聽的姿態。
“如今這片大陸上,幾乎所有神祗都銷聲匿跡。試想一番,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聽說有一位活生生、美貌驚人的女神存在,會產生什么想法?”
“我…大概會去拜訪這位神祇,見識她的神跡。”羅伊自然而然地回道。
“那是普通人的想法,”大漢不屑一笑,“統治者擁有遠超常人的貪婪、欲望。他們想要更多,你明白嗎?”
羅伊若有所思,對面的湖女沖他點頭道,“你的老師說出了我的想法…”
“我們是湖泊的女兒,控制所有棲居處的水域,能輕易地吸納半魚人和其他水底智慧生物為信徒。”
“但人類…我的騎士,能恪守原則的人是極少數,大部分人類是復雜的、貪婪的,從始至終,絕無更改。他們供奉我,是因為我給予了回饋,如果我的回饋不能滿足他們的貪婪,便會釀成災難。”
“現在,災難快來了…騎士,我需要你幫助…”
獵魔人捧起了湖女之劍,單膝跪地。而薇薇安拖曳著巨大的魚尾,柳腰輕搖,帶著一陣水藻淡淡的腥氣來到獵魔人面前。
“這枚血寶石給你。”
“帶上它,去到神殿區,將寶石扣到我的雕像上,你明白我指的什么吧。”
信仰嗎。
羅伊抬頭越過女士胸前的秀發,尖俏的下巴,花瓣似的嘴唇,凝視她的澄澈的眸子,其中隱隱充斥著渴望。
“充滿血寶石后找到雅妲…”湖女柔荑托著一片五彩斑斕的魚鱗,“交給她,接下來的事情,她會去處理。”
說完這一切,湖女微微冰涼的手指輕輕摁在獵魔人的肩頭,“等解決了這次的危機,我會給你賞賜,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