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秋雨陣陣
在康涅特公爵路易斯和里昂納賽公爵暫時離開之后，國王理查獨自一人坐在王座上，思考著這一切。
毫無疑問，他的侄外孫昂希德斯蒙德有愧他的重托和教誨，正是他的失誤葬送了整個騎士道大軍，對于這場戰爭，他的侄外孫要負有重大責任。
現在，國王要面對咄咄逼人的諸公爵，損失的軍隊需要由王國財政掏出一筆巨款來賠償這筆損失，短時間內，國王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找這樣的一筆巨款。
看來要再去和馬林堡大公爵“放貸者”范德古柏舒爾茨商量一下借款的事了，一想到王室財政欠馬林堡的那些錢，蒼老的國王臉上就有陣陣肉痛，他去年的時候算了一下，布列塔尼亞光是短期王室債務就已經欠了馬林堡十幾萬金幣了，這還不算長期債務。
好吧，錢的事先放在一邊，理查還要面對的是有關誰來負這個責任。
首先他必須定下一個基調，那就是他作為國王絕對不能承擔這個責任，否則他的王位有動搖的危險。
無論如何，昂希已經死了。
阿德雷德也死了，只有萊恩男爵活了下來。
想到這里，理查的心中就一陣火大，如果說這之中能稍微換一換，比如萊恩死了，昂希或者阿德雷德其中的一個活了下來，并率領著六千殘軍獲得了勝利這該多好。
那么這場戰爭的性質就可以搖身一變，他會大力地宣傳這場慘勝，將這支軍隊的統帥塑造成國家英雄，大力鼓吹萬魔巖的毀滅能夠讓國家數十年無憂，營造一種“勝利就是勝利”“傳奇級別的重大勝利”來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但是活下來并最終取得勝利的，是那個湖中仙女的神選冠軍——萊恩馬卡多。
這個小子雖然很強，但是他從來都不是自己人，從來不是。
相反，他身上的派系色彩極為豐富，他以前是白狼騎士，他的養父是白狼騎士，他的教父是帝國的獅鷲公爵，他既是湖中仙女的神選冠軍，又是溫福特公爵“長腿”弗朗索瓦的封臣，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不是自己的人。
于此同時，他帶領的軍隊中還包括巴斯托涅的軍隊。
可是理查能夠直接責罰萊恩么？他可以追究萊恩沒有去救援騎士道大軍，去救援昂希侯爵的責任么？
其實也不行，理查成熟的政治智慧告訴他，不能追究，至少現在不行，因為萊恩帶回了勝利。
在這個關頭，他是這個國家的英雄，理查絕不能公開處罰他，否則他的威望也必然有損。
但是出于他的立場來說，他也不能給這個不屬于自己派系的家伙太高的賞賜，否則著等于是變相地鼓勵騎士們另立山頭，不聽指揮，這會進一步弱化王權。
這還無異于資敵，在王國的內部，溫福特公爵弗朗索瓦和巴斯托涅公爵伯希蒙德一直都和他矛盾很深，這次的騎士道戰爭又是剩下了這兩個公國的軍隊并未受大的損失，還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
此消彼長之下，國王不想再讓他們得利了。
可這又繞回來，還是那句話，是萊恩拆掉了萬魔巖，他帶回了勝利。
這幾乎是個死胡同，繞來繞去還是一個死結。
國王知道自己需要從別的角度來想辦法。
至于不舉辦凱旋式這個問題倒是不大，在損失如此慘重的情況下，不舉辦凱旋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可以勉強說得過去，萊恩也不能強求，到時候全軍覆沒的八個公爵都會反對。
想了一會兒，國王的心中漸漸有數了。
勝利肯定還是勝利，這次的騎士道戰爭沒有慘敗，反而，這是一場光榮的勝利！
那么既然不想將功勞歸于活人，那就歸在死人身上好了！
至于萊恩那一路人，先晾一晾，殺殺他們的囂張氣焰，然后再給他們足夠的賞賜，讓他們閉嘴就行。
現在，要先等待諸公爵的到來，國王和諸公爵要開會，討論這場戰爭要如何收尾。
九月下旬，當萊恩率領著右路軍從森林里面出來的時候，布列塔尼亞騎士王國的秋意漸濃，農奴們正在麻木地收獲著糧食。
行走在原野上，騎士們的心情頗為欣慰，他們通過他們的努力保護了田野上的人民。
他們現在是勝利者。
沒有什么比保家衛國更加榮耀的了。
曾經有過一種說法，即如果布列塔尼亞的騎士們不是因為保家衛國而很少主動發起戰爭，如果不是圣杯騎士們需要守護女士的圣地，或許布列塔尼亞的騎士們能夠征服世界。
這當然是個不靠譜的推測，但是也由此看出，舊世界的人類對騎士王國的騎士們是如何地忌憚。
大軍順著道路前進，然后抵達了阿圖瓦城堡，這座城堡距離庫羅納僅有一天的路程，萊恩接到了騎士王的傳令，這支軍隊將在阿圖瓦城堡休整，只有萊恩等寥寥數人領導層可以直接前往庫羅納等到通知，當然今天晚上他們將集體在阿圖瓦城堡休息。
這個命令已經讓萊恩聞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正常來說，一只軍隊在和混沌生物交戰之后，確實不能進入城市，一般要休整一段時間以觀后效。
但是萊恩還是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當軍隊靠近阿圖瓦城堡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萊恩睜大了眼睛。
有一支軍隊已經在等待著他們了。
不，不是一支軍隊。
是兩支軍隊。
在高聳的阿圖瓦城堡之下，兩支精銳的王國騎士部隊正在等待著他們的抵達。
左邊，紅色火龍的家族紋章大旗在風中搖擺，旗幟下的金色流蘇隨著秋風正在擺動著。
大旗之下，身穿全套盔甲的火紅色巴斯托涅王國騎士們嚴陣以待，它們的盾牌上統一刻著黃底紅龍的盾徽，數十名王國騎士站成了非常整齊的隊列。
金盔銀甲，羽翊輝煌。
站在最前面的那名騎士身上有著如同巨龍一樣的威勢，他長著一張剛毅和布滿了滄桑的臉，在他的身體周圍，空間正在輕微地下陷，有著淡紅色的能量正在圍繞著他在運動。
毫無疑問了，他就是著名的紅龍家族族長，巴斯托涅公爵，“野獸屠夫”伯希蒙德德巴斯托涅：“為得勝歸來的騎士們敬禮！”
“敬禮！”
右邊，純白天馬在家族紋章大旗在云中飄蕩，舉著大旗的天馬騎士正在秋日金黃色的晚霞中穿梭。
溫福特公爵“長腿”弗朗索瓦微笑著站在銀盔白甲的溫福特王國眾騎士之前，他儒雅的臉上全是笑意，看見萊恩他們到了，公爵本人還招了招手：“下午好，士兵們，打得不錯。”
“父親！”安特里兄妹先后叫了出來，他們都沒有想到公爵居然會在這里等待著自己！
“父親！我…”加布里埃爾也沖到了紅龍公爵的面前，紅龍公爵粗獷地笑笑，然后拍了他的胸膛一下：“還行，沒給家族丟臉。”
原地只留下了萊恩，圣杯騎士本人尷尬地笑笑。
習慣了，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一直都是他一個人。
細心的蘇莉亞馬上就意識到了萊恩尷尬的情況，她立即回身朝著萊恩溫柔地說道：“一起過來吧，萊恩閣下，父親有話要對我們說。”
“好的。”萊恩聳肩，見到女騎士如此善解人意，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暖意。
紅龍公爵上來和他握手示意：“感謝你，年輕人，事情我已聽加布里埃爾說了，別的廢話我也不多說，同為圣杯騎士，我記住你了。”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萊恩能感覺到伯希蒙德公爵身上傳來的那極端可怖的氣息。
紅龍公爵比起溫福特公爵弗朗索瓦的實力還要更強，在萊恩認識的人類強者中，只有湖神女巫和獅鷲公爵可以與他比肩。
這位騎士道的典范，偉大的圣域大騎士一直致力于向湖中仙女效忠，他的夢想就是成為一位圣杯騎士守護湖中仙女的圣地，只是湖中仙女命令他領受他祖先的土地主權治理人民，而不是成為圣杯騎士去沖鋒。
即使如此，這位公爵還是成為了著名的野獸人屠戮者，除此之外，公爵本人對于治理領地不感興趣，他總是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的代官，然后率領著自己的家族騎士們去消滅邪惡，他的騎槍洞穿過末日公牛和綠皮軍閥，他的長劍斬殺過吸血鬼伯爵和混沌冠軍。
公爵牢牢遵循著湖中仙女的教導，當對手是同為人類的時候，他使用著騎槍只要將對方擊落馬下就從不補刀，這讓他贏得了無數人的尊敬，即使是他的敵人也對他的高尚品德感到佩服，公爵永遠致力于打擊自己領地內的邪惡，只有在領內無恙的時候才會返回城堡中去休息。
“辛苦了，萊恩，你做得很好。”弗朗索瓦來到了萊恩的面前，他伸手拍了拍萊恩的肩膀：“別的話不適合在這里說，讓我們進入阿圖瓦城堡，讓人先安排一下軍隊的住宿和晚餐吧，將士們都累了。”
“好的。”馬上有專門的書記官應是。
安排四千多人的軍隊住宿和吃飯是一件辛苦的活計，不過這些輪不到騎士們去做，萊恩跟著兩位公爵還有他們的后人直接前往阿圖瓦城堡的中心，在那里，侍從們已經布置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來犒賞遠征歸來的騎士們。
一行人朝著城堡內部的庭院走去，萊恩注意到這是一座非常非常大的三層城堡，由厚重的條石堆起，每隔十步左右就有一個窗戶，士兵們可以從里朝外射擊，城墻上布有火炮和大型的床弩。
“好嚴密的防守，這個城堡現在是誰在駐守？”萊恩感興趣地問道。
布列塔尼亞并不是完全沒有火炮。
和灰色山脈對面的帝國不同，如果說帝國和矮人之間的盟約叫做永世血盟，那么布列塔尼亞和矮人之間只能說關系一般。
帝國在有關于火藥的秘密上極少愿意和騎士王國共享，所以騎士王國大多只能花重金從帝國或者矮人那邊淘一些過時或者淘汰的火炮，這些火炮守城不錯，野戰的效果就不好了。
“阿圖瓦城堡現在是齊格男爵在代管，他很少待在這里，這里不是他的領地，而是由國王本人直轄。”弗朗索瓦接過了萊恩的問題：“這里曾經是阿圖瓦公爵領，只是在多爾塔樓事件之后，阿圖瓦公爵也參與了內戰。”
“阿圖瓦公爵戰死了？可是不可能連一個繼承人都找不出來吧？”萊恩注意到即使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的光陰，城堡內的許多地方還能依稀見到當年阿圖瓦家族的紋章。
紅龍公爵伯希蒙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確實找不出來。”
“為什么？”這下輪到女騎士蘇莉亞的發問了，她對這件事也很感興趣。
“等到內戰結束的時候，騎士王泰勒佛在一次偶然中發現，阿圖瓦公爵和他本人的家族已經在吸血鬼化，他們正在逐漸淪為午夜貴族，無奈之下，泰勒佛陛下和湖神女巫殿下一起發動了騎士道戰爭，消滅了阿圖瓦公爵齊爾弗羅伊和他的家族。”
“此時，整個阿圖瓦公爵領已經受到了野獸人數十年的騷擾，不少領土被森林淹沒，許多人口都化為塵埃，戰爭結束之后，阿圖瓦公爵的頭銜居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最有資格繼承阿圖瓦公爵頭銜的福格爾伯爵又已經在內戰中戰死，所以阿圖瓦公爵領就被里昂納賽公國、勒安古朗公國和康涅特公國分割，顯然，由于那個時候的騎士王由里昂納賽公爵擔任，所以里昂納賽公國分到了遠比另外兩個公爵要多得多的領土。”
“原來如此。”萊恩點頭。
不知不覺中，城堡外面開始下雨了。
秋風陣陣，夜雨瀟瀟，城堡之外烏云密布，細密的秋雨從天下落下，為秋天的收獲添上它最后的一筆，坐在城堡的宴會廳之中，眾人也能聞到泥土的芬芳和清新的空氣。
窗外的雨聲之中，眾人各自落座，享用著豐盛的晚餐，萊恩很自覺地在長桌的末尾坐下，蘇莉亞見狀坐在了他的旁邊。
弗朗索瓦先是看看萊恩，然后又看看坐在萊恩身邊的女兒，很有深意地笑笑：“萊恩，你知道這次的騎士道戰爭你惹出多大的事么？現在除了帕拉翁公爵和伯萊昂公爵，整個王國的所有公爵都在趕往首都庫羅納，就是為了商議對你和你的軍隊的賞罰。”
“我知道。”萊恩苦笑道，他明白他沒有回去支援被全滅的昂希侯爵而是選擇直撲萬魔巖是一個充滿著爭議的決定，因為騎士是職業軍人，天職是服從命令。
盡管從結果和長遠角度來說，萊恩沒有做錯。
“嗯，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先吃飯，吃完了，讓我們好好地分析一下這件事，讓我們看看這其中我們能得到什么，又要付出什么代價。”
“我明白，我的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