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謙有心同父親好好聊一聊,蕭老國公卻懶得與他多說。
寒暄了一陣后,他對蕭姵道:“小九帶你父親去客房,今日府里那么多的客人,怎么也該換身體面些的衣裳。”
蕭姵一點也不想與蕭思謙獨處,卻又不敢違逆祖父的意思。
“是。”她微微嘟了嘟嘴,對蕭思謙抬手道:“父親請吧。”
蕭思謙又不笨,如何感覺不出女兒的態度有多敷衍。
但以他如今在蕭家的地位,別說是訓斥女兒,真是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他站起身告辭,隨蕭姵一起走出了蕭老國公的院子。
今日的壽宴極為盛大,侯府的下人們基本都去了前院幫忙,一路上幾乎沒有遇見什么人。
父女二人來到了一座比較偏遠的院子,蕭姵在院門外停下了腳步。
“父親先進去休息一會兒,我讓人去找忠叔來伺候您。”
見她一刻都不愿意多作停留,蕭思謙有些受傷。
他用近乎祈求的語氣道:“姵兒,咱們父女好幾年不見面,你就不能與為父多說幾句話?莫非…你還在恨我…”
蕭姵轉過身看著他,輕笑道:“父親想太多了。您是知道的,我這人一向粗粗拉拉的不會伺候人。
您一路行來也累得很了,待會兒還得參加祖父的壽宴,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蕭思謙依舊不甘心,又道:“壯壯他們幾個還好么,為父怪想他們的。”
蕭姵耐著性子道:“您又不是今晚之后就要離開,總是有機會相處的。
今日客人太多,我還得去前院幫忙,就先失陪了。”
蕭思謙不好繼續挽留,只能目送著她遠去。
申時末,壽宴準時開席了。
平日里用來舉行宴會的華英堂坐得滿滿當當,熱鬧非凡。
四老夫人蘭氏和三夫人聶氏乃是孀居婦人,蕭姮身份特殊不好在人前露面。
三人用屏風相隔,也算是親自感受了壽宴的氣氛。
太子魏珞第一個拜壽。
他的身份尊貴不便磕頭,躬身行禮后宣讀了天慶帝親手所書的圣旨并送上御賜的賀禮。
天子賀壽太子獻禮,這是亙古少有的殊榮,彰顯了蕭老國公和定國公府的地位。
魏珞年紀雖小,行事卻極有分寸。
壽宴的主角是壽星,他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后便隱身于屏風之后,完全沒有搶戲的意思。
賓客們紛紛感嘆。
皇室如此態度,定國公府的富貴必將長長久久。
一撥又一撥的客人給蕭老國公祝壽,終于輪到了至親晚輩。
蕭思謙和蕭思厚夫婦先給父親磕頭,蕭思怡夫婦也上前給伯父拜壽。
緊接著就是孫輩,蕭燦帶著妻子和弟弟弟媳、妹妹妹夫們敬獻壽禮。
世人皆知定國公府人丁興旺。
蕭思謙一輩只有兄弟二人,尚且沒有太多的感受。
蕭燦一輩除了蕭姮之外還有十六人,外加蕭思怡的兒子尉遲藺,足足站了四排。
不僅人數眾多,還個個都是人物俊秀氣度不凡,仿佛大魏年輕一輩的精英都集中到這里了。
賓客們又是一陣感嘆。
蕭家“九之”的名頭大家都聽說過,從前總以為是某些人的逢迎之語,如今親眼所見才知所言非虛。
終于輪到了曾孫輩。
在蕭瑞的帶領下,一大群男孩兒女孩兒紛紛跪下磕頭,數量極為可觀。
賓客們第三次感嘆。
人丁興旺是一個家族興盛的重要標志之一。
定國公府的人口一代比一代多,孩子們的教養也極好,長盛不衰也就不奇怪了。
看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蕭老國公的心中涌起一陣暖流,眼眶瞬間變得濕潤。
他站起身抬了抬手:“孩子們都起來吧,你們的心意老夫都收到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紛紛起身,規規矩矩立在一側。
蕭老國公點點頭,朗聲道:“老夫已經三十年沒有過生辰了,今日特別高興。
之所以高興,不是因為活到這般年紀依舊吃得下睡得香,而是因為有你們…”
他的嗓音突然變得有些喑啞。
“五十多年前,老夫初次隨家父上戰場時,蕭家嫡枝只剩下了我們父子二人。
并非蕭家人丁不旺,而是所有的叔伯兄弟們都為國捐軀,把年輕的生命留在了戰場上。
幾十年來,老夫歷經數百場戰役,見過無數生死。
但老夫今日說句實話,每次上戰場我心里都是害怕的。
不是怕死,而是怕辜負蕭家的列祖列宗,怕蕭家嫡枝的血脈斷在老夫手中。
幾十年后的今天,國公府子孫滿堂,孩子們個個都跟小老虎一樣健壯活潑,老夫再也不怕了!”
賓客們都被他的話打動了。
世人都道定國公府位高權重富貴已極,卻很少有人在意繁華背后的傷痛。
都知道打仗要死人,卻沒有人計算過有多少蕭家子弟戰死沙場,也沒有人意識到,蕭家嫡枝也曾經面臨血脈斷絕的危機。
當然,更沒有人想過,名滿天下的蕭老國公,讓北戎人聞風喪膽的魏軍主帥,和他們這些普通人一樣也會害怕。
如今他老人家子孫滿堂,蕭家嫡枝人才濟濟,的確是不需要再怕了。
蕭老國公又道:“老夫如今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希望你們團結一心,莫要學人兄弟鬩墻勾心斗角。
一個家族也好,一個國家也罷,只要自己內部足夠團結,任何外力都絕不可能將其擊垮。”
他這些話既是告誡子孫,也是對在座的所有人的警示。
大魏立國百多年,大大小小的危機經歷過無數次。
最嚴重的一次便是永王謀逆,若非蕭老國公和桓老郡公力挽狂瀾,魏國必將遭受更大的苦難。
蕭老國公的話剛說完,華英堂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久久無法平息。
蕭姵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桓郁的手。
“阿郁,祖父的心結終于解開了。”
桓郁道:“戎馬一生操勞一世,祖父為大魏傾盡所有,值得世代景仰。”
聽他說得嚴肅,蕭姵偏過頭看著他。
“幾十年后,你想不想得到同樣的待遇?”
桓郁眸子中滿滿都是笑意。
萬民景仰從來不是他的追求。
他想要的東西從來只有一樣,那就是和小九相濡以沫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