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肺腑之言(下)
淳于伊掩住口，險些驚叫出聲。
原來父親續弦另有隱情，而且依舊是為了她。
淳于城主又苦笑了下。
“所有的事情都是為父造的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你姨娘，也害了斐兒…”
淳于伊放下手，輕聲問道：“爹爹，弟弟之所以自幼體弱多病，也是因為我么？”
“是，在你姨娘查出身孕后，為父便以安胎之名給她服用了一些特殊的藥物。
因此斐兒一出生就命懸一線，即便為父耗盡一身醫術，也只是勉強保住了他的一條命。
三年前的男童綁架案，斐兒在姬拂冰手中受了折磨和驚嚇，病勢越發沉重，再也沒有了康復的可能。”
“那…您說的鮮血…”
淳于城主道：“那時為父抱著剛出生的斐兒，不由得就想起了你。
你們雖是同父異母，樣貌卻非常相似，而且都有著一樣的遭遇。
當時為父就后悔了，雖是為了心愛女人生下的女兒，也不能做出那等豬狗不如的事情。
因此我沒忍心取你弟弟的血，也放棄了替你解毒的計劃。
想來上天見我行為如此卑劣，所以才對我這般懲罰。”
“爹爹…”淳于伊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里痛哭不已。
父親雖然貴為城主，卻一直都不曾放下自己醫者的身份。
他每年都會向周邊其他國家的百姓散藥，還會抽空為一些百姓醫治疑難雜癥。
十幾年下來，經過他醫治才保住性命的人，足有好幾百。
即便他真的有罪孽，做了這么多的善事也該抵消了。
反倒是她，自小就連累了那么多的人，卻從未想過要去為他們做點什么。
淳于城主溫聲安撫：“所有的罪孽到了為父這里算是了結了，你千萬不要多想。
你本就是無辜的啊，這些年遭了這么多的罪，還險些丟掉性命。
你姨娘和弟弟那邊，為父會做好周密的安排，今后你和小九適當加以照料即可。
待為父走后，便將我與你母親合葬。”
說到這里他自嘲一笑：“也不知她還愿不愿意要我…”
淳于伊打斷他的話：“爹爹，娘在天上什么都看見了。她知曉你全都是為了我，更知曉您這些年吃了多少苦，絕對不會怪您的。”
淳于城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娘最疼的人就是你，有你替為父說情，她興許還能給為父一個機會。”
淳于伊很想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淳于城主又道：“你如今是雙身子，似今日這般傷心難過絕不可有下一次。
還有啊，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最忌諱的便是給對方施加的壓力太大。
小五是個好夫婿，但他身上背負的責任不輕，你要學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不要事事都指望他來幫你解決，那樣他遲早都會被壓垮的。
人生幾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們要一路相攜而行，不離不棄。”
“是，女兒謹遵爹爹教誨。”淳于伊舉手保證。
“為父信你。”淳于城主十分欣慰道。
“爹爹，含之畢竟是郡公府的媳婦，桓二哥又是老郡公屬意的繼承人。
他們二人若是長期留在弱水城，會不會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
“伊兒是在擔心大魏皇帝？”
淳于伊點點頭。
當今的大魏皇帝雖不是個窮兵黷武的君王，但他未必沒有把弱水城收歸己有的想法。
含之是他的小姨妹，也是大魏的郡主，弱水城由她與桓二哥管轄，必然會引起各種各樣的猜測。
而大魏皇帝更會直接把弱水城當做她的地盤。
含之和桓二哥必然不肯順從他的想法，說不定還會演變成一場沖突，甚至是戰爭。
淳于城主道：“你以為大魏皇帝是吃素的？兩年來小九雖然未曾暴露身份，卻瞞不過他的耳目。
還有你與小五的婚事，你以為他不真知曉你的身份？
他若是真的想要把弱水城劃入他的勢力范圍，世上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這幾年錦離二國都深陷混亂之中，他若是出手，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實現一統天下。
可他什么都沒有做，眼睜睜看著這么好的機會從眼前溜走。
為父雖然無法參透其中的緣由，但能肯定弱水城是安全的。”
淳于伊想了想，又道：“即便真如爹爹所言，含之和桓二哥遲早也是要回去繼承爵位的。
到那個時候，弱水城又該何去何從，誰又能擔任城主之位？”
淳于城主一直以為女兒只對機關術感興趣，沒想到她對如何治理弱水城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笑道：“因為種種原因，為父這些年行事太過激進，許多事情都未能處理妥當。
但小九在認識到這些短板之后，已經在努力彌補。
她和阿郁雖然出身武將之家，但她畢竟在大魏皇帝身邊長大，多年的耳濡目染，她對治國理政并不陌生。
阿郁雖然不具備同樣的條件，但你別忘了他的外祖父是誰。
有些時候，咱們不得不承認血脈這種東西。
他是清德帝的嫡親外孫，擁有一半的皇室血統。只要他愿意，學習管理一個弱水城絕不在話下。
他們夫妻都是聰明人，又都是負責任的性子，一定會把弱水城管理得更好。”
至于他那些不切實際的理想，并非不愿意告知女兒，而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伊兒畢竟還是單純，經歷過的事情也少，不能要求現在的她就能達到小九那樣的高度。
他若是把姬拂冰的話告訴她，她一定會以為自己瘋了。
還是等小九和阿郁他們做出成績后，她自然能夠感受得到他這個老父親的一片苦心。
淳于伊今日受到的刺激已經很多，除了頭有些暈之外，腰腿也有些酸痛。
她笑道：“爹爹再給我把把脈，我感覺特別的累。”
淳于城主不敢大意，趕緊把手指搭到她的手腕上。
蕭炫進屋時，正好見到岳父大人凝神替妻子把脈。
他急匆匆走過去，卻又不敢吱聲。
直到淳于城主移開手指，他才急忙問道：“父親，伊兒沒事兒吧？”
淳于城主道：“并無大礙，就是有些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便可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