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生如同笑話(上)
天慶帝跪在地上，木然地看著蕭姮從他身邊走過。
腳步是那樣干脆決絕，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
眼看著她就要走到門口，他如同突然被驚醒了一般，蹭地從地上跳起。
只可惜他跪的時間有點長，腿腳發麻根本不聽使喚，險些摔倒在地上。
“阿姮——”他扯著嗓子喊道。
蕭姮頓住腳，卻并沒有回頭。
天慶帝踉蹌著腳步追了過來：“你聽我說…”
“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們，方才臣妾手里的那個盆景絕不會落在地上。”
“阿姮，咱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你就一點都不…”
蕭姮轉過身看著他：“夢寒他們一家人都是無辜的，如今臣妾已經知曉了一切，陛下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這些話如同一盆冷水，把天慶帝心里生出的那一點希望的小火苗徹底澆滅。
難道他們之間就只剩下這些話可以說了么？
蕭姮又道：“方才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陛下就不要再浪費口舌了。”
天慶帝咬了咬牙：“阿姮，朕再怎么說也是大魏皇帝，你們一個個的…”
蕭姮冷笑道：“今日臣妾和妹妹妹夫冒犯了天顏，陛下盡管處置便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陛下如此寬宏大量，那臣妾就告退了。”
蕭姮福了福身，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天慶帝背靠著墻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夫妻反目、母子離心、父子隔閡…
他終于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把自己的人生弄成了一個笑話。
早知如此，當初他還不如挨了那一箭。
死了也就死了。
若是能不死，他的人生就會是另一番景象…
蕭姮走出御書房，整個人瞬間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
“娘娘小心——”候在廊下的寄梅趕緊小跑過來。
蕭姮扶住她的胳膊，尚在紅腫的眼睛又一次盈滿了淚水。
從前她雖然覺得人生苦，但總還有甜味能把苦沖淡。
如今看來，她的人生豈止是苦，根本就是個笑話！
為了國公府，為了弟妹，她當年忍著沒有對父親下狠手。
如今為了大魏。為了家人，為了孩子們，她依舊只能忍著。
這里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寄梅也不敢多問，只能輕聲勸道：“娘娘，奴婢先送您回去。”
蕭姮搖搖頭：“不，你陪本宮去一趟冷宮，我想去瞧瞧夢寒。”
寄梅擔憂地看著她，道：“方才奴婢問過郡主和九姑爺，他們也去了冷宮。”
“走吧。”蕭姮不想多做解釋，吩咐道。
“是。”寄梅對其他宮女招招手，一行人很快離開了御書房。
離開御書房后，蕭姵和桓郁沿著甬道一路飛奔，很快就來到了位于皇宮東北角的浮蓮宮。
崇武帝性情暴戾，時有妃嬪被囚禁于此處，浮蓮宮漸漸被人稱為冷宮，原先的名字反倒少有人提及了。
鳳平帝在位的時間短，后宮一共也沒有幾個妃嬪，全都平安活到了如今。
到了天慶一朝，蕭姮把后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妃嬪們雖然有些小爭斗卻都不成氣候。
唯一一個闖下大禍的施采女，還是在行宮那邊被處置的。
因此浮蓮宮已經荒廢了二十多年，比崇武一朝時更加破敗荒涼。
桓郁松開手，小年公公的雙腳終于落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被衣領勒得生疼的脖頸，有些委屈地看著蕭姵。
蕭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壞了爺的大事，你倒還委屈上了？！”
“郡主…”小年公公嘴里叫著蕭姵，眼神卻已經看向了桓郁。
桓郁勸道：“小年公公這么做都是為了咱們，你就不要怪他了。”
蕭姵道：“誰怪他了，我分明是在救他！”
小年公公有些后怕。
他雖然不清楚陛下和郡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能感覺出絕對不是小事，更不會是好事。
以他的身份，最好的選擇就是什么都不管，陛下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事關蕭姵，他做不到獨善其身。
所以趁著回房上藥的機會，他偷偷溜去了棲鳳宮報信。
如今蕭姵和桓郁平安無事，皇后娘娘那邊更不可能有問題，他自己卻陷入了危險之中。
不管是滿腔怒火還是滿腹怨氣，陛下肯定要尋一個發泄的對象。
而他顯然就是那個最好的人選。
小年公公給蕭姵行了個大禮：“奴才多謝郡主，只是…”
蕭姵彎了彎嘴角：“放心吧，爺做事一向有始有終，今后你就跟著我吧。”
小年公公吃了一驚。
與陛下相比，郡主這個主子當然更合他的心意。
可他是一名內侍，去留根本不由自己做主，還是得陛下說了算。
桓郁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放心吧，郡主一向說到做到，陛下會同意的。”
“好吧，那奴才今后一定好生伺候郡主和二公子。”
“走吧，咱們該去探望貴妃娘娘了。”蕭姵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朝浮蓮宮的大門出走去。
“如朕親臨”的金牌依舊管用，三人順利進了冷宮。
蕭姵憂心花貴妃，一進門就大聲喊道：“貴妃娘娘，小九來看您了！”
不多時，西配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一名身著素色衣裙，頭發花白的婦人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貴妃娘娘——”蕭姵掠了過去。
她拉住花貴妃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手，只覺心里堵得不行。
花貴妃年少時也是京中出名的美人，容貌比花輕寒和花曉寒都要出眾。
三年前她離京的時候，年近三旬的花貴妃雖然已經不再年輕，卻依舊是明媚鮮妍風姿綽約。
如今的她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看起來比太后還要衰老幾分。
“小九…”花貴妃有些慌亂地四處看了看：“你怎的跑這兒來了，萬一被人知道會受牽連的。”
蕭姵握緊她的手：“貴妃娘娘別怕，我今日前來探望您是過了明路的，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是么…”花貴妃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說法。
“這里風大，我陪您進屋。”蕭姵拉著她走進了西配殿。
天慶帝把花貴妃囚禁在浮蓮宮，生活上倒也沒有虧待。
西配殿的布置雖不奢華，但也不似外面那般破敗，看起來還算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