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人待永徽公主如親生,與桓郁也十分親近。
大舅舅駱鳳清,小舅舅駱鳳湖,雖然沒有時常陪伴在他左右,和他的感情也非常好。
對于姬鳳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嫡親舅舅,桓郁可說是一無所知。
他一向不是個沖動任性的人,并不會輕易對某個人某件事下結論。
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聽云翎說起姬鳳濯的種種,心中竟是說不出的煩悶。
這位嫡親舅舅,來者不善啊…
能讓錦國皇帝夜不安枕,足見那些打著太子殿下旗號的義軍已經具備了相當的實力。
或許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時機,便可一呼百應,一舉推翻濟安帝的統治。
而云翎此行,八成就是為了“時機”而來。
正想得入神,就聽桓郡公譏諷道:“公主故去這么多年,姬鳳濯一直都沒有什么反應,怎的這一回突然就沉不住氣了?
莫非他已經蕩清了濟安帝一脈,打算親自前來告慰長姐的亡靈,所以派你來打個前站?”
云翎一張臉漲得通紅,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桓郁嘴角抽了抽。
他一直以為父親是個不茍言笑不善言辭,只會悶著頭做事的人。
沒想到他懟人的功夫竟也不賴!
云翎硬著頭皮道:“郡公爺說笑了,太子殿下手中雖然已經有了幾十萬人馬,但重奪江山尚需時日…”
“呵呵…”桓郡公冷笑起來:“既如此,姬鳳濯派你來做甚?”
“奴婢…”
“看你這的黏黏糊糊性子,哪里像個能辦大事的人?!
還是本公替你說好了。
姬鳳濯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出現,根本就是因為弋陽郡主做了本公的兒媳,郁兒的妻子!
你本是公主的貼身侍婢,真要有心前來恭賀小主子新婚之喜,直接來就好了,難道桓家會不歡迎你?
似這般遮遮掩掩的,究竟有什么圖謀?!”
“郡公爺,奴婢…”云翎一時情急,把老郡公方才叮囑過的事情給拋到腦后。
“是老郡公命奴婢不準踏入附近幾個郡半步。無奈之下,奴婢只能另尋其他辦法…”
桓郁鳳眸微瞇:“當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祖父下這般嚴苛的命令?”
他甚至懷疑,喬氏早產一事根本就是云翎做的。
郡公府雖不是龍潭虎穴,也不可能任由旁人來去自如。
能在喬氏的飲食里下催產藥的人,只可能出自郡公府。
如果真是如此,云翎就是背主求榮,永遠都不值得信任。
桓郡公的反應也不慢,立時便聽懂了兒子話里的意思。
喬氏早產一事早已經有了結論,但他卻一直都不相信。
懦弱單純的女人的確容易被人哄騙,但她怎么可能有那樣的魄力和手段?
為此他懷疑過姚氏,懷疑過桓惜,甚至懷疑過母親。
可他卻從未懷疑過妻子身邊的人。
云玢和云翎,是妻子最新得過的人。
妻子待喬氏那么好,又在喬氏之前有孕,她們沒有理由去做那種惡事。
然而,事情真相卻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云翎不僅背主,手段還十分毒辣。
他對喬氏雖然沒有什么情意,但那是兩條人命,豈可如此輕賤?
“你這賤婢好生惡毒的心腸!”桓郡公一腳將云翎踹倒。
“奴婢…”云翎吃痛,眼淚唰地留了出來。
“巖兒住手!”
小房子的門被人推開,桓老郡公帶著蕭姵走了進來。
桓郡公的怒火雖然比之前平息了不少,對桓老郡公的怨氣還在。
見父親有意包庇云翎,他的火氣又一次升騰起來。
桓老郡公對蕭姵道:“小九,你把云翎帶出去,把她交給老夫的護衛,務必好生看管。”
蕭姵抱了抱拳,帶著凌云走了出去。
桓郁給祖父行了禮,把他請到一旁落座。
桓老郡公睨著兒子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溫聲問道:“云翎可把事情與你們說了?”
桓郁忙道:“她說了母親的身世,還說了此行的目的。”
桓老郡公笑了笑:“巖兒,如今你連父親也不信任了,是么?”
桓郡公死死抿著嘴唇,棱角分明的臉龐越發硬朗。
桓老郡公坦然道:“公主的身世,老夫的確是一早就知曉。
那時你們二人雖然彼此有意,但婚事尚未定下。
但凡老夫有一絲一毫的不情愿,你覺得這樁婚事能成得了么?”
桓郡公的臉部肌肉終于漸漸松弛下來。
“父親,兒子雖不成器,但也不是那等存不住事兒的人,您和瀅娘…不,應該是公主,你們瞞得兒子好苦啊!”
一手帶大的兒子,桓郡公怎可能不心疼?
永徽公主走后,原本活潑明朗的兒子變得暮氣沉沉心如死灰,讓他十八年來沒有一日不在自責。
假若他當年態度強硬一點,堅決反對兒子和公主在一起,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公主不會早逝,兒子也還是那個活潑明朗的郡公府世子。
或許他會因為沒能和心上人結成良緣憎恨自己,卻不會遭受如此多的磨難。
桓老郡公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巖兒,是為父對不住你,當初就不該成全你與公主。”
“不——”桓郡公大吼了一聲,眼睛更紅了。
他雙手抱頭,喃喃道:“就算被隱瞞一輩子,折磨一輩子,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桓老郡公嘆了口氣:“既如此你就應該感到滿足,而非一直耿耿于懷。”
桓郡公的呼吸瞬間停滯,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
這些話如果出自別人之口,他一定會認為對方太過輕描淡寫。
傷口不在自己的心上,又怎會知曉痛起來有多難受?
可父親是有過同樣經歷的人,他的話怎不讓人信服?
桓老郡公道:“巖兒,說起來你的境況比為父還能好一些,不是么?
你好歹還與公主成了婚,還有了郁哥兒。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鬧了許多不愉快,但總還有過幸福快樂的時光。
為父和你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日日為衣食犯愁。
待為父功成名就,可以讓她過上好日子時,她卻已經不在人世。
若為父也似你這般想不開,早就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