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油盡燈未枯
藥水一滴不剩地喂進了淳于伊嘴里，蕭姵輕輕舒了口氣。
今年的伊人笑品質極佳，制成的解藥自然勝過了十八年前的那一顆。
而且她親眼目睹過解藥的功效，對淳于伊的康復十分有把握。
淳于城主則不然，他的表現如同去年的蕭姵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平躺在床上的淳于伊。
他幻想著女兒立刻就能醒過來，甚至忘記了呼吸。
然而，服過解藥的淳于伊依舊緊閉雙眼，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性子沉穩且久經風雨的淳于城主頓時痛哭失聲。
“您別著急呀…”蕭姵一時情急，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
這一推她基本上沒用什么力氣，淳于城主卻往后一倒。
幸好蕭姵反應極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城主，您這是…”蕭姵大吃一驚。
她雖然沒有與淳于城主交過手，但從前的他氣息綿長步履輕盈，一看就知道武功非常不錯，
可今日的他，已經不止是身體虛弱這么簡單，分明是油盡燈枯的征兆。
淳于城主擺擺手：“郡主莫要擔心，我的情況的確是不太好，但也不似你想的那樣糟糕。
這么說吧，如今的我是油盡燈未枯，倘若能夠安心調理，尚能堅持一段時日。”
蕭姵捂著嘴，完全不能接受淳于城主的說法。
她本以為他是短時間內失血過多，這才導致整個人衰老虛弱。
淳于伊解毒之后，他就再也不需要為她換血，只需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就能恢復。
沒想到他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許多，所謂的一段時日究竟是三日？五日？一月？還是一年？
淳于城主的心思全都在女兒身上，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蕭姵輕聲道：“您不必擔憂，我大姐姐服用解藥時，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后才開始有反應的。”
淳于城主握著女兒的手，整個人果然松弛了不少。
他輕輕感嘆道：“郡主去年救了斐兒，今年又救了伊兒，真是我們淳于家的大恩人。”
蕭姵真不知該如何接這樣的話。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句大恩人不至于讓她覺得受之有愧。
但他們是忘年之交，和自家人也沒有多少差別，完全不必如此客氣。
正覺有些為難，淳于城主突然提高了聲音：“郡主，伊兒她醒了，醒了…”
蕭姵趕緊看向淳于伊。
只見她那纖長的睫毛劇烈抖動著，嘴唇也動了動，的確是醒了。
淳于城主激動得音調都變了，用瘦骨嶙峋的大掌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臉頰。
“伊兒，快把眼睛睜開…”
淳于伊哼了一聲，終于睜開了眼睛。
目若點漆，秋水盈盈。
蕭姵在心里贊嘆，這雙眼睛沒有讓她失望，的確配得上這個晶瑩剔透的人兒。
“伊兒，你可算是醒過來了…”淳于城主發出了清朗的笑聲，可沒笑幾聲他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同樣是中了天目淚之毒，淳于伊的情況和蕭姮有著非常大的區別。
蕭姮中毒不過半月，桓郁便尋來了解藥。
因此她身體受損的情況并不嚴重，也沒有因為長時間臥床造成肌肉萎縮，從而導致行動不便。
淳于伊則是娘胎里就中了毒，最近半年多更是一直處于昏迷之中。
突然醒轉過來，她腦子里混沌一片，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想動一動也是力不從心。
好容易眼前模糊的景象變得清晰，卻看見了一張皺紋堆疊的蒼老臉龐。
爹爹？！
淳于伊大吃一驚。
她的爹爹雖然滿頭白發，卻是一位儒雅成熟且極為俊美的中年男子。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居然成了這副模樣…
她努力掙扎著，喉嚨里終于發出了聲音。
“爹…爹爹…”
“伊兒別著急說話，為父替你把把脈。”
淳于城主把手指搭在了女兒的手腕上。
隔了好一陣，他的面容漸漸舒緩，終于再次露出了笑容。
“城主，慕顏的情況如何？”蕭姵問道。
淳于城主道：“伊人笑果然神奇，伊兒的毒已經徹底解了，只需認真調養一段時日便能康復。”
淳于伊沒有見過蕭姵，但在最后一次毒發之前聽父親提過她無數次。
此刻見這位陌生的小公子出現在此處，而且還以她的小字相稱，眼中滿是狐疑。
這人究竟是誰…
淳于城主忙道：“為父高興得都有些糊涂了，這位便是之前與你說過的弋陽郡主。
是她尋來了解藥，這才替你解了毒。”
“多謝郡主…救命之恩…”淳于伊斷斷續續道。
蕭姵笑道：“咱們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與城主交情匪淺，慕顏不必如此客氣。
我的名字想來你應該知曉了，今后直接叫蕭姵或者叫一聲小九都可以。”
淳于伊那近乎透明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粉色，連嘴唇似乎都有了些血色。
“城主，慕顏的毒雖然已經解了，但她還需要好好休息，咱們是不是另外找個地方說話？”蕭姵建議道。
淳于城主也有好些話想要與她說，便對淳于伊道：“伊兒先好好睡一覺，為父待會兒再來看你。”
淳于伊有些不舍地看著他，但她確實精神不濟，乖巧地合上了眼睛。
蕭姵替她把被子蓋好，跟在淳于城主身后去了對面的房間。
這里和淳于伊的房間一般大小，四角同樣懸掛了拳頭大小的明珠，只是整個布局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怪在哪里。
淳于城主抬了抬手，兩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兩人之前的談話被突然打斷，蕭姵卻并沒有忘記。
“城主，換血一法竟如此傷人，竟導致您武功盡失么？”
淳于城主道：“換血一法自然是傷人的，但我采用的是循序漸進的辦法，倒也沒有那么嚴重。
我之所以武功盡失，是為了替伊兒壓制毒素。”
蕭姵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淳于伊自幼喪母，又遭受了十幾年的折磨。
好不容易才能與父親安享天倫，城主卻已經時日無多。
姬拂冰那個不得好死的女人，為了自己的那點野心，究竟害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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