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魏的風俗,送嫁途中新娘是不能與外人見面的。
所以送嫁隊伍在譙郡停留時,蕭思怡并沒有見到前來迎親的廣陵王太妃和魏綽的庶兄,更沒有同聶家大舅會面。
魏綽和廬江王究竟是為何起了沖突,她只是聽侄兒們簡單提了幾句。
倒是廣陵王府的一些內宅陰私,蕭燦全都告訴了她。
換作旁的未婚女孩子,即便與她關系再親密,這種事情蕭思怡也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的。
但蕭姵并非尋常的閨秀,她便少了許多顧忌,索性把那日蕭燦說的那些事都告訴了侄女。
大魏的皇室子弟成婚都比較早,十四五歲就娶妻的人比比皆是。
蕭思怡及笄已經近兩年,魏綽比她還大了一歲,按說早就應該完婚。
婚期之所以拖到今年二月底,皆因魏綽為他的父親老廣陵王守孝。
去年冬月守孝期滿,廣陵王府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重新做了布置,做好了迎娶王妃的準備。
定國公府對所有結親的人家都非常尊重,除卻正常的書信來往,從不派人暗中盯梢。
但廣陵王府的情況不太一樣。
四老夫人蘭氏和廣陵王太妃胡氏是手帕交,她的長兄蘭澄又在王府擔任長史。
因此蘭氏一直以為自己對廣陵王府的情況了如指掌,深信準女婿魏綽是個品行端正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沒想到胡氏和蘭澄竟聯合起來欺騙了四老夫人。
去年臘月中旬,胡氏親自監督魏綽身邊的兩名丫鬟喝藥,算是親手滅了她的兩個孫輩。
其實在高門大戶中這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正妻尚未進門,稍微講究一點的人家也不會弄出庶長子來膈應人。
可發生在廣陵王府這件事,根本經不起推敲。
畢竟女子懷孕,怎么也得一個多月才能確定。
臘月中旬胡氏給兩名丫鬟灌藥,就說明她們二人是在魏綽守孝期間懷上的孩子。
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是魏綽私德不修,難免遭眾人唾棄。
一旦被人捅到皇帝陛下那里,魏綽必定受罰,王爵能否保住都很難說。
當然,以魏綽的身份,這種事情旁人想要拿住切實的證據,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此次若非聶家的一名下人與魏綽的乳娘有些親戚關系,醉后不小心說漏了嘴,聶家大舅也不可能得到確切的消息。
聽完小姑姑的講述,蕭姵只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方才吃進去的那些東西差點保不住。
蕭思怡冷笑道:“胡太妃何等精明,丫鬟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懷上魏綽的孩子,你覺得是件容易的事么?”
蕭姵喝了半盞茶壓了壓,這才勉強舒服了些。
她也冷笑道:“當然不容易,這只能證明王府里被魏綽禍害的丫鬟太多了,胡太妃實在盯不過來,這才有了兩條漏網之魚。
在此之前,這種事情不定都做多少回了!”
蕭思怡自嘲道:“這件事一旦被捅出來,我都能猜出胡太妃會怎么向母親解釋。
都是為了我,都是為了我將來的孩子…
我蕭家滿門忠烈,我蕭思怡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家,為何要去承擔這樣的惡名?”
蕭姵總算理解了方才小姑姑話里的意思。
只要皇帝陛下不想滅了廣陵王府,就沒有人敢去深究魏綽守孝期間究竟做過些什么。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王府丫鬟被灌藥這件事,遲早總會傳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屆時肯定會有很多人認為蕭家權勢太盛。
連身份尊貴的廣陵王都不敢在大婚前有個庶子庶女,可見蕭家有多么霸道,云汐縣主有多么善妒。
而那一對手上沾滿了鮮血,作孽無數的母子反倒是成了可憐人。
真是可笑之極!
蕭思怡又道:“最惡心的是我那嫡親的舅舅。
這些年母親沒少照拂娘家人,他卻為了榮華富貴竟連自己的親妹妹都騙。
我都不敢想象,母親知曉了這一切會有多傷心。”
蕭姵咬牙道:“真是畫貓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五年前姐夫召各處藩王進京參加中秋宴,舅老太爺也隨著魏綽一起來了咱們府里。
那時咱們家的人都覺得小姑姑的舅父英俊儒雅學識淵博,沒曾想他竟是個偽君子!”
蕭思怡輕笑道:“提起五年前,可笑的事情還多著呢。
魏綽那時還不到十四歲,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
他竟在咱們家那棵大榕樹下對我發誓,這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好,絕不多看其他女孩子一眼。
他以為我年紀小單純好騙,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樣。
其實,傻蛋才會相信這種鬼話!”
正說得起勁兒,身邊的侄女卻突然整個趴在了書案上,兩個肩膀還不停地上下抖動。
蕭思怡有些發懵。
自己方才的話是有些氣人,可小九…這是哭還是笑?
“小九?”她推了推蕭姵的肩膀。
“小姑姑…”蕭姵突然撲進了蕭思怡懷中:“我就是那只單純好騙的傻蛋…”
蕭思怡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是說…那一日你也在?”
蕭姵把臉埋在她肩上,悶聲道:“那一日我就躲在你們身后那棵大榕樹上。
本來是想看看他和小姑姑單獨相處會做些什么。
結果…我瞧著他那模樣深情款款的,就信了他的鬼話…”
蕭思怡忍不住笑了起來。
“難怪你拼了命也要去教訓魏綽,你這傻孩子…”
蕭姵把臉抬了起來,慘兮兮地看著蕭思怡:“可不就是傻么,十二歲的小姑姑一聽就知道那混蛋在撒謊,但我也十歲了呀!”
蕭思怡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咱們今后把眼睛擦亮一點,再也不會上當受騙。”
蕭姵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
這個道理她最近兩年聽貝媽媽念叨過不知多少次,早就深入骨髓了好么!
蕭思怡指了指余下的食物:“還要不要再吃點?”
蕭姵搖搖頭:“不吃了,騎了一天馬,我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
蕭思怡提高聲音道:“沉煙、疏香。”
兩名大丫鬟很快就走了進來。
“疏香伺候郡主漱口,沉煙去鋪床,我們要準備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