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某處,綠水蚺在龐大的計算機屏幕里翻了個身,尾巴尖探進瀑布似的數據流,從中卷出一團數據塊送進嘴里。
清脆的咀嚼聲透過音響傳來,少頃,被有氣無力的嗚咽取代。
“呃啊,真的就這樣放置不管嗎…”森染垂下腦袋,“其實我也沒有忙到完全抽不開身的地步…”
“先前說過了。”
濕漉漉的長發浮在水面,像漆黑的藻群,幾乎將深陷地面的長方形浴池完全填滿。
水藻們復述:“——‘別無他法,以她的個性,只能不破不立,等她自己崩斷那根弦’。”
“話是這么說…”
“為什么不建議人為幫助蝴蝶破繭?”七軍師聲音平靜。
打開任意一個常見的搜索引擎都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森染陷入沉默。
良久,她悶悶地說:“要是阿爸也能像我一樣可以自由開關情感模塊就好了。”
七軍師沒有回應這句稚語,寬闊的室內響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無邊無形的精神力場磅礴擴散,托起稠密的黑藻。
赤裸的男人穿上浴袍,另起話題:
“狐貍出發了?”
“是,距秦雨橋研究員抵達目的地還有兩小時四十二分鐘。”森染的嗓音變得冰冷機械,儼然在發出那句感嘆后真的關閉了情感模塊。
七軍師頷首。
為臣者,主公的事他不插手,留意幾個小將倒綽綽有余。
高腳杯交錯碰撞的清響隱沒于輕快的鼓點,容色各異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邊緣慵懶搖擺,曖昧的橙色光暈籠罩著高大的吧臺,依次陳列的玻璃酒瓶反射出點點熒輝。
突然間音樂停止,嘈雜的交談與主照明也一并消失,昏暗的環境似乎醞釀著一場暴風雨,貴賓席上的獨飲者亦抬起頭來,和眾人一同屏氣息聲。
幾秒后,一束追光燈沒有半分遲疑,直直投射在舞臺的入口。
頎長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幾乎遮住整張臉的精致假面具下閃爍著幽邃的眸光。
“澤菲爾!澤菲爾!”
喧囂在短暫的驚艷后重回,人群爆發出炙熱的呼喚,偌大的會場內整齊劃一地響著年輕男子的名號,他只是簡單的出現,便能吸引一切狂熱的視線。
然后他動了,修長的雙腿大步向前,走向舞池中央,獨屬于他的那束光柱始終追隨著他的腳步,直到他踏上弧形舞臺方才倏地向外擴散,隨著天花板下懸掛的旋轉燈球綻出霓虹色彩。
戴著黑色半掌手套的右手溫柔而挑逗地撫過按鈕密布的混音臺,在未曾預料的時機重重按下播放鍵。
剎那間節奏動感的音樂響徹全場,氣氛被徹底點燃,激起澎湃聲浪,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追隨者們忘情揮舞的雙手。
“對味了!”男人嘶吼著舉起酒瓶,“還得是英皇的王牌!”
比吼聲更響亮的是女人們的尖叫,沒有異性能把目光從那位掌控者線條優美的軀體上移開,鎂光燈下他仿佛神只一般白得發光,單薄的白襯衫遮掩不住內里的肌膚,如鎖鏈般纖細的皮帶松松垮垮地纏繞在腰際,分明是不起眼的棕黑色,卻因他手一撐側坐在dJ臺上的張揚動作而散發出特殊的存在感。
腦袋一歪,將監聽耳機夾在肩頭,“澤菲爾”隨著鼓點微微搖晃,慵懶卻又精準卡在每一處節拍,他的雙手牢牢捏著情緒的鑰匙,捻轉搓按間盡是輕巧從容,將一根根心弦玩弄于股掌之間。
這是一個瘋狂的長夜。
天還未亮的時候年輕的dJ悄然走下舞臺,會場內醉的醉睡的睡,沒有掌聲歡送他,但狂歡后的安靜是最好的褒獎,這意味著所有人都被帶動著全情投入,而這要比打進銀行卡的數額更能體現dJ控場的實力。
步入更衣室,dJ解下華麗的假面具,它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紋像蝴蝶,眼眶底下有一行花體字,Zefir,一種白葡萄酒的名字,也是dJ在知名夜店英皇的獨特代號。
基于家庭環境,dJ更了解的是茶而不是酒。當初杭城英皇分部的總經理在名酒收藏室里問他想選哪一瓶的時候,他巡視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Zefir上,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因為它的英文名是Z開頭,五個字母,和自己的老師一樣。
收好面具,dJ的手在發頂懸了懸,沒有摘下假發。
個人特征鮮明是一種優勢,總能輕而易舉地給旁人造成思維盲區,就像現在,光看背影,沒有誰能把這個劉海亂糟糟綁著武士頭的dJ和那個長發挽發髻插著紫水晶發簪的“千色”夏淞聯系到一起。
夏淞換好衣服,墨鏡口罩圍巾佩戴齊全,拎著健身包低頭走出英皇后門。
車早已在路邊停好,他彎腰坐進后座,等開出一段距離后才摘掉假發,揉揉緊繃的頭皮,用手指將被發網箍得繚亂的真發梳順。
之前忙著演出打歌上綜藝,不止夏淞,偶像團的其他幾人搞副業的頻率皆是明顯下滑——邢羽菲和樓嵐除外,她們倆的副業都是每年固定一陣——不過臨近出道演唱會,U看書wwuuansnet緊密的日程空了下來,反而能騰出時間打理打理其他工作,也方便在排練排得煩躁時轉換心情,調整狀態。
夏淞活動了一下脖頸,爆發型選手的弱點漸漸暴露,疲憊化作濃濃困意,不由分說涌上來,讓他只想趕快回去鉆進時晏的被窩抱著他大睡特睡…嘖,另一個長頭發的家伙最好識相點,別趁他不在就偷家。
“到了叫我。”
咂舌也沒攔住愈發囂張的困倦,夏淞啞著聲音對司機吩咐一句,墨鏡底下的眼睛沉沉閉上。
他最后是被汽車自帶的智能提醒音叫醒的。
平靜無波的機械女聲聽著有些刺耳,夏淞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摸索著摘下墨鏡,睜開眼睛。
他隨即在看清四周后猛地打了個激靈,困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哪?
車內還亮著,駕駛席空無一人,司機不知去向。與此同時,明明車里的電子時鐘顯示著凌晨五點,車外卻盡是昏黑,看輪廓像是在哪個透光性極差的廢棄工廠,或是某個沒開燈的大型車庫。
夏淞沉下臉,面色難看。
他動作幅度很小地摸向健身包,不多時心又是一沉。
手機沒信號。
夏淞的手已經按進了緊急通訊,110三個數字依次按完后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撥打。
會不會激怒對方?
雖然他沒有聽到腳步聲和明顯的呼吸聲,但也不排除他們離得遠,或者他剛睡醒感官遲鈍,平日里被藥浴改善過的感知能力未能發揮完全。
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