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偶像團的項目出現,柳華珺就越來越魔怔。曾經余雪琪還在“樂舞秀”上動手腳,想讓她看清那些所謂費心培養的小孩到底有多上不了臺面,沒想到她硬是咬著牙雇水軍去洗,什么“全開麥炸裂舞臺”、“實力橫掃一眾偶像”,余雪琪看到鋪天蓋地的宣傳簡直不敢相信。
有沒有搞錯?你到底還要堅持到什么時候?!
當年自己的父親余皚峰在老同學柳儒海創辦楊柳娛樂時幫了許許多多,這個公司可以說是兩人的共同成就,余雪琪對楊柳娛樂極有歸屬感,也時常自豪自己的公司雖然不是一線、超一線,可業內良心卻是獨一份的。
而現在,柳儒海退休養老,柳華珺作為他的女兒、將要繼承楊柳娛樂的絕對高層,竟然在逐漸拉著整個公司向璨華娛樂那樣的流量營銷風格靠攏,余雪琪又氣又委屈,感覺自己眼睜睜看著最在乎的好朋友一步步走向泥沼,怎么拉都拉不回來。
她不是沒勸過啊!
可柳華珺不聽,就是像被下了降頭似的,無條件相信那位身份來歷不明的“j女士”。余雪琪甚至背地里偷偷請人算過,但那位名叫陳百的玄學大師卻說這是好兆頭,她差點以為他和柳華珺一樣瘋了。
一想起來就來氣,余雪琪更難受了,癟著嘴,胸前起伏不已。
安迪連忙遞上擰開了蓋子的保溫杯,柔聲勸道:“琪姐喝點水吧,一會兒還要上機呢。”
余雪琪吐了口氣,輕輕點頭。
“主要是,童老師在圈內的地位也挺高的,以后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安迪在余雪琪小口喝水的時候猶豫著說,“不能因為那個團,破壞了您跟童老師之間的感情啊。”
余雪琪垂著眼瞼,喝水不語。
“唉。怪難辦的,怎么都是琪姐你受委屈。”安迪在旁嘆氣,“不過現今做偶像團也夠麻煩,那么多成本投進去,是沉沒還是上岸都難說。”
“…我受不受委屈,倒不要緊。”余雪琪放下保溫杯。
她只回了安迪的前半句,但后半句儼然聽進去了,呼吸不再劇烈,望著后視鏡里的自己陷入沉思。
高速公路上車水馬龍,鈴聲打破車內沉默,余雪琪瞥了眼屏幕,眉眼憂愁,眸中蘊含的情緒幾乎能被形容成幽怨與愛憐。
她閉了閉眼,調整嗓音,將電話接起。
“喂,珺珺。嗯。嗯,我問過童老師了。他說他不知情…對,可能是都太常見…”
柳華珺在通話那端的聲音變得飄忽:“是嗎,我知道了。”
余雪琪頓了頓,道:“可以公開供曲的時間,郵件截圖…嗯,好。你更熟悉這個,我就不啰嗦了。現在情況怎么樣?”
“還行。”柳華珺笑了一下,“辛苦了,麻煩你還特地跑一趟。”
“都已經這么見外啦?”余雪琪柔聲嗔道。
她短暫猶豫了一下,用閨蜜調侃的口吻繼續說,“還在操心小孩子啊,安迪都快從執行經紀轉正了,你這個總經紀人也不多管管我。”
柳華珺微妙地停頓半秒,笑道:“因為你更讓人放心啊。都這么厲害了,有時候我反倒會拘著你。”
“唉,看你這話說的…之前那事我早都不介意了。”余雪琪幽幽地說,“好啦,真是會惹事的孩子才有糖吃。不鬧你了,你先忙著。”
“嗯。”柳華珺應聲,掛斷語音通話。
余雪琪的頭像閃動兩下,手機界面跳回聊天窗口,隨后歸于沉寂。
柳華珺盯著看了兩秒,伸手把手機移開,視線轉向面前的資料。
那是一份調查報告,半刻鐘前新鮮出爐。
秦絕還是幫了一點,加密壓縮包里只有一張學校公開的畢業大合照、一個照片上的紅圈和一篇學生獲獎報道。
報道里有該男生的姓名、年級、學院和專業。他名叫許驍,去年剛畢業,學的是編程相關。大合照紅圈上圈出的是許驍和另一個男生,兩人勾肩搭背,看起來感情很好。
這看上去與現狀毫無聯系的線索成了紐帶。楊柳娛樂這邊,《飛越星河》是某網游的主題曲,網游官v寥寥無幾的關注里就有幾位創始人的v博,簡介里留有方便商業合作的飛訊賬號。柳華珺手底下的人原本抱著聯系該游戲高層協商出公告的念頭去添加好友,卻不想通過后查看朋友圈就看見了眼熟的臉。
兩邊一對,果然,與許驍拍畢業照時站在一起的男生就是游戲創始人之一。
再去查,就得知許驍是單親家庭,當年父母離婚后被判給母親,也因此改隨母姓,身份證曾用名是童驍,親生父親是童驊。
結合《飛越星河》作曲和編曲那欄的“愛驍”署名,事情雖然離譜,但要推測出什么并不難。
童驊恐怕沒有想到,真做起地毯式搜索后要得知真相這么簡單。就算沒有秦絕的微薄援助,游戲創始人的畢業院校等信息也都是公開的,楊柳娛樂總能抽絲剝繭得出結論,區別只是找到正確思路的時間早晚。
一個下午,外界鬧得風風雨雨,“千色”簡直已經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同樣也是一個下午,這份費了點功夫的調查報告終于呈現在柳華珺手中。
不遠處傳來敲門聲,她喊了聲“進”,員工匆匆走來,等走近了才低聲道:“柳姐,協商完畢。對方答應了我們開出的條件,愿意配合我們的澄清行動。”
柳華珺呼出一口氣:“…行,不急。”
她擰緊眉頭,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找童驊本人出來發聲,這是解決事情最便攜的方法。但童驊自詡孤獨浪人,圈內很少有人有他的聯系方式,柳華珺給他工作郵箱發郵件沒有回音,這才去找的余雪琪幫忙詢問。
而余雪琪卻說童驊不知情,也否認了抄襲,認為只是常見的巧合。
所以,雪琪也被瞞了?
還是說…她知道童驊和愛驍是一個人,卻瞞了我?
柳華珺看著報告怔怔出神。
震動聲響起,這一回是私人手機,她瞥見屏幕上的“安迪”二字,頓時心生不妙預感。
“喂,是我。”柳華珺接起電話。
“柳姐。琪姐這邊在候機,我有點事跟您知會一聲。”
安迪的聲音壓得很輕,“童老師把琪姐送出門的時候再三拜托她幫忙保密…具體是什么我不清楚,就是估計著您那邊挺急的…主要是琪姐也難做,她跟童老師挺多合作呢,所以就不太方便,您別太介意…嗯,嗯,我就知會一聲…好,姐你先忙著,回見。”
柳華珺撂下手機,一瞬間用力閉了閉眼。
說不出的難過在她心頭彌漫。她了解余雪琪的性子,她知道她不會特地趕去童驊家里詢問最后卻只輕描淡寫地說無事發生,可是,如果不能說出真相,余雪琪大可以直接告訴她不方便說,而不是選擇欺騙。
安迪的來電同時把酸澀和安慰帶給柳華珺。她扯出一個苦笑,對自己說這下好了,可以不用再去逼問童驊,直接走原定的澄清流程就行;同時又在心底嘆息,想著幸好安迪是她手把手帶出來的執行經紀,到底是能在這時候多念著她一份。
搖了搖頭,柳華珺把那份報告收進了帶鎖的抽屜,旋即斂起苦澀的笑容,重回往日的精英模樣,走出門下達指令。
與此同時,安迪匆匆帶著一包糕點和一杯熱可可走進vip候機室,腳步雖快,手卻很穩,就這么一路來到余雪琪面前。
“琪姐,趁熱吃吧,墊墊肚子免得過會兒不舒服了。”安迪溫聲道。
余雪琪是玻璃胃,吃不得生冷辣,又經常食欲不振,就算是溫熱的食物當時不感興趣也不想吃。父親給她前前后后配了幾個生活助理,到頭來還是余雪琪挑了個遠房親戚送到柳華珺那培訓,這才擁有了現在這個做什么事都很妥帖又合她心意的全能經紀人安迪。
“好,辛苦了。”余雪琪從按摩椅上撐起來,隔著包裝一摸,糕點果然還熱著。
她收獲了些許安慰,夸了句安迪,突然又想到他是柳華珺教出來的,所以才會這么懂她,眉眼再次憂郁下去了。
熱可可流過食道,余雪琪輕輕喟嘆,回憶起安迪的勸慰和柳華珺的魔怔,不由得心情一陣復雜。
也罷,等柳華珺摔得狠了,知道痛了,她就會明白搞那些所謂的流量偶像都是沒意義的…
只要能讓她體會到這點,自己受委屈、被誤解,又有什么關系呢。
余雪琪捧著熱可可垂眸沉默,半晌又抬眼看了看安迪,這才有了一點“我還不是孤獨一人”的寬慰。
安迪始終是站在她這邊的,這就很好。
不多時,乘客開始登機。余雪琪將手機等電子設備交給安迪,又從他手里接過頸枕眼罩耳塞,坐下扣好安全帶準備入睡。
機艙內飄蕩著柔和的廣播聲,安迪瞥了眼已然陷入淺眠的余雪琪,摸出私人手機,在開啟飛行模式前發出一條消息。
安迪:余總,您交代我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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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華珺有一個信得過的人去照顧余雪琪,這個人名叫安迪。余雪琪有一個她認為可靠的人去幫助自己拯救柳華珺,這個人名叫安迪。余皚峰有一個心腹去離間老同學的女兒和自己的女兒,這個人也叫安迪。——neta自維克多·雨果《笑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