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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不離、不休、不歇

  李喆猛地打翻了桌上瓷瓶。

  身旁幕僚心有戚戚,但迫于他周身威壓,竟無人敢上前勸慰。

  這實在怪不得李喆震怒,只隔了一日,便又傳來消息說是薛家調包之計昨夜已成,被忽炎一行擄走的乃是薛鈺身旁的小丫鬟,李喆一番謀劃最終僅勝了半成,頓覺羞惱不已。

  不過引蠻族劫親、挑撥其內戰以便己方從中收攏勢力本就是計劃中最為緊要的一環,正如皇帝李執所說,蠻人不曾見過大夏閨秀,被劫走的是薛鈺還是丫鬟并無影響,反正僅是名頭罷了,蠻族說誰是和親公主誰便是,長遠來看李喆仍是贏了一局。

  但最熟悉他的謀士卻是知道,皇子既要成敗,也要尊嚴,這廂讓薛家的人成功救走了薛鈺,于他而言就是李執的勝利,這種結果不亞于明晃晃地在李喆臉上打了一巴掌,他平生最在乎這個,此時沒將報信之人推出去殺了已是克制后的仁慈。

  “到底是誰?!”

  李喆從牙縫里狠狠吐出幾個字,他再次想起那夜尋不見來源的目光和輕笑,怒不可遏。

  身邊眾人皆低著頭,悄悄同彼此交換眼神,直到謀士被數道目光示意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拱手行禮后踟躕說道:

  “殿下,此事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早年聽聞當今那位有、有一…”

  他不敢說下去,李喆卻猛地抬了抬眼,驟然轉頭。

  “是,你說的是。”

  他這幾個字仿佛毒蛇吐信一般陰森得嚇人,謀士躬身發抖,不敢再言。

  李喆沉著臉色,半晌才讓他們退下,仔仔細細從記憶里搜尋“那個人”的細節。

  這事說來算得上一樁奇聞,亦或是一句戲言。早年從某個老宮女口中傳出,說是李執宿于后宮之時曾陪著某位妃子賞景,恰巧見到一只春燕,便撫掌大笑。妃子問他何故發笑,他低頭回味了片刻,笑道:“朕年少之際曾認過一名義子,頑皮靈俏,好似一只燕子,是以忍俊不禁。”

  帝王之言,即便說者無心,聽者也會自忖其意,有關這句話的揣測自此便在宮中傳開,甚至有人嘴碎皇上有意傳位給那位不知名的“義子”,李喆那時雖還年幼,怨恨卻在心頭扎根。

  可這些年來,怎么從未聽得那人消息?

  李喆越想越是驚疑,心思已轉到了李執暗中培養一位太子,只等死前一道圣旨指定乾坤的畫面,眼眸陡然一沉。

  驀地,又有一聲淺笑。

  “誰?!”

  李喆大喝一聲。

  “真是初生牛犢,這嗓門比他老子都更響亮…”

  這把嗓音明澈輕柔,懶散帶笑,微風似的動靜更讓李喆燃起怒火,卻無法辨別聲源何處,惱怒地四處探看。

  “別找啦,這兒呢。”

  秦飛燕拖長聲音伸了個懶腰,響動落在實處,李喆猛地轉身,心臟驟然一停。

  這人何時潛進了他房中,他竟毫無所覺?!

  “噗。你還真同他一模一樣。”

  眼見著李喆腰間佩劍出鞘,癱在椅子上的秦飛燕失笑出聲,“總是一副‘又有刁民想害朕’的樣子,哈哈哈…”

  李喆看他言談怪異,態度立場不好分辨,手中軟劍并未歸鞘,只凝神道:“你是誰?”

  秦飛燕靜靜瞧了他一眼,眉眼間那股追憶神色做不了假,無端惹人厭煩。

  “我啊,秦…飛燕。”

  秦飛燕微微一頓,還是漾起些許笑意。

  “飛燕?”李喆腦內霍然想起李執那句戲言,又驚又怒,“你就是他的義子?!”

  這人外貌輕浮,舉止散漫,分明沒有半點帝王氣度,怎能被李執收為義子!

  等等,可他武功奇詭,莫非——

  李喆還在思慮,對面的秦飛燕卻“砰”地一拍矮桌,震怒道:“那個老東西說我是他義子?!”

  “…”李喆竟被他吼得一愣,“啊?”

  秦飛燕那雙眼睛瞪起來居然顯出幾分嗔柔,他氣得跳下了椅子,在李喆面前惱火地走來走去,嘴里不斷念叨。

  “義子?義子?!真虧他想得出來!誰稀罕做他的兒子!我不是他老子就不錯了!”

  這等忤逆之語便是李喆都想不到也說不出口,他聽得目瞪口呆。

  “該不會是你這廝聽得了什么雜談——”秦飛燕轉圈的步子一頓,一記眼刀直飛李喆,須臾竟是怒極生笑,“呵,我懂了,你竟是在憂心攬之將皇位傳給我?真是天大的笑話!那龍椅好在哪了,真當人稀罕!”

  這一番似呵斥似撒氣似的言論令李喆反倒茫然起來,他將劍收回劍鞘,看著對面這人滿臉怒容,生平頭一次不知該如何開口。

  “…罷了,我跟個黃口小兒置什么氣。”

  秦飛燕突然泄氣,重新坐回椅子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李喆只覺耳畔嗡鳴:“黃、黃口小兒——”

  “是啊,咋地啦?就你?及冠了嗎?還求娶人家薛家小女?”秦飛燕不耐煩地接連問道,“人家好好的姑娘,平白無故被卷入你父子倆無聊爭端,真是倒霉!”

  “你,你你你…”李喆為之氣結。

  “這點話都聽不得,等你坐在那把冰冷龍椅之上,滿朝文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你還不得頭疼死!”

  秦飛燕冷笑飲茶。

  李喆被他劈頭罵得面紅耳赤,氣得直抖:“你亦是雙十有余,又憑什么說我!”

  “雙十有余?哈!”秦飛燕把對李執的怒氣都撒在他兒子頭上,掌中氣勁一動,茶盅“啪”地碎成齏粉,“老子我今年四十一了!長得年輕不行啊?!”

  “…啊,啊。”

  李喆徹底愣了,張了張嘴,半晌沒吐出一個字。

  秦飛燕瞪他兩眼,悶頭喝茶。

  “不對,你若是四十一歲,豈不是同…”李喆回過味來,神色驚奇。

  “你老子當年溜出宮門被我帶著玩的時候,你恐怕還在奶娘的話里嗷嗷待哺呢!”秦飛燕嗤笑道。

  李喆更驚:“什、他溜出宮——”

  “是咯。”

  眼看著面前相貌同李執稍有一兩分相似的年輕皇子頻頻被噎,面露迷茫,秦飛燕頓覺心情好了不少,向后一癱,回歸平日里輕松寫意的姿態。

  “他呢,求我來軟化你,來說情,講大道理。”他撐腮笑瞇瞇的,“也不知若是感化不了,是否就變成了刺殺下毒——玩笑之語罷了,你還真是心無城府,情緒都寫在臉上。”

  秦飛燕把玩著另一枚茶盅,渾不在意李喆再度黑沉的面色,嬉笑道:

  “可我這人生平最是憎惡被人逼迫著做事,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此番不過是看看你長得什么模樣,好看就多看兩眼,不好看就走人,僅此而已。”

  他說罷抖了抖衣裳,從容站起,雙手負后。

  “好了,現在看完了,權當平常日子里小小逗趣,后會有期。”

  “等等!”

  李喆焦急叫道,“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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