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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攝影棚C:外景(二)

  午飯間的這點小插曲沒有產生影響,比起劇組內常見的爭番撕逼,薛媛偶爾失常都在大家的接受范圍內,頂多當無事發生就行,也不需要額外做些什么。

  下午,接駁的保姆車準時到位,曲楠帶著演員和工作人員向另一處外景地出發,正是秦絕之前和他聊天時去過的小山坡。

  曲楠為了這塊地方操碎了心,又要保證演員安全又要保證拍攝效果,劇組下鄉這么些天,每天都要抽出一部分時間在這里趕工。

  直到今天,終于在預定計劃內搞定了各項起吊裝置和攝錄設備,等這幾場戲完成后,這處山坡會被后期處理成陡峭的懸崖。

  盡管平時不會有人涉足這里,但曲楠還是秉持著影視拍攝的原則,拉起了警戒線,還請了當地村民做保安。保安都是第一天來時幫村長干活的幾個青壯年,平日被教導得很好,做事爽利認真。

  可憐那小老頭,公事清白,又會辦事,卻被不成器的兒子拖累了,可謂世事無常。

  秦絕和陳丹青等人在外景地外圍的涼棚里休息補妝,曲楠在做最后的地形確認,旁邊的導演助理和群頭也借著這個時間再次和群演說戲。

  山坡底下的河流前不久才出鏡過,正是秦絕和蘇酥拍攝用的那條。其實在拍戲中,一處布景被反復用個三四次實屬正常,就像現在,配上情節的引導和適當的色調,成片后很少有觀眾反應得過來懸崖和先前的溪流距離沒多遠。

  只不過,有些影視劇一是布景實在狹窄,二是導演攝像不上心,重復使用就算了,機位角度都相差無幾,一眼望去就穿幫,這才被觀眾頻頻吐槽。

  話回當前,今天下午秦絕和陳丹青要拍攝的落水戲便要依托于這條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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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作為“護村河”,約二三十米寬,從地勢高的地方流下來,沿途分叉,這才有了幾處清淺小溪。

  此時正值七月初,老天眷顧,這幾天來都沒下雨,唯獨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假如拍攝順利,夜戲就不必人工降水,稱得上一句天時地利人和。

  除此之外,梅雨時節河流常有汛期,最近沒有降雨,也控制了這條村落外的河流水量,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湍急,曲楠又特地挑了一段卵石少的河段,危險性大大降低。

  秦絕順手給陳丹青倒了杯涼飲,自己抖抖袍袖走上山坡。

  坡底,陳丹青飾演的風信閣閣主孤身當關,守住了坡頂的幾架重要軍械,使戰局利勢向其中一方大幅傾斜,也因此被人圍攻。

  得知了這件事的秦歸雁心神俱震,匆匆趕去,卻終究來晚一步。

  彼時沉丹青身負重傷,而戰事結局已定,她與秦歸雁間的最后一次情感爆發戲過后,兩人便雙雙墜崖。

  為了拍好這幾組鏡頭,威亞的起吊裝置自不必說,山坡和河岸各安置了搖臂攝像機,坡底還鋪了一段軌,從右往左劃出一個半圓來拍攝沉丹青浴血奮戰,屆時配合著恰到好處的慢速播放和節點停頓,震撼的效果就出來了。

  秦絕穿過演區,走到坡頂,低頭向下望去。

  落水戲這段,她和陳丹青都拒絕了替身,此時河流上下游已設好浮標,貼近河岸的兩邊也安裝了爆破點,前后近二十米處鋪了安全網,不僅如此,河流下游還特地搭了急救棚,節目組分配的醫生都在這里,還有村里水性最好、有相應資格證書的幾個小伙子來做救生員,劉棟也在里面。

  沒過多久,早已穿上威亞衣、換好戲服的陳丹青補了補妝,走進演區。

  秦絕尋了個馬扎,坐在曲楠旁邊看著她拍攝,醞釀自己的情緒。

  監視器里的風信閣閣主沉丹青長裙染血,紛飛的血液與她的紅唇比起來不知是誰更艷。

  她揚著一抹似瘋似癲的笑意,將五六個披甲將士幾掌打飛。

  有人質問,有人叱罵,有人譏諷,可她全然不顧,仍是守緊了山坡,寸步不讓。

  “卡!”

  陳丹青戲路甚廣,經驗也足,加上她的武打動作以力為主,多是掌法,與群演的配合沒那么多,這幾組復雜的動作戲鏡頭拍了近兩小時便過了。

  曲楠聲音剛出,身邊便猛地傳來“哐”的一聲,監視器旁眾人皆是心里一驚,轉頭去看,就見秦絕頎身而立,臉上鐵青,盡是怒火。

  她閉了閉眼,只是幾秒的功夫,怒火里又多了歉疚、后悔、自責、難過…種種苦楚藏在眸中,眼角紅粉更甚,透出一股驚人的悲艷。

  曲楠眼里赫然爆發出一團驚喜的光彩,急道:“一號機!一號機就位!”

  于是秦絕沉默佇立,仿佛視頻暫停、時間定格,所有的心理變化與即將到來的情感爆發都鎖在身體里,只等著曲楠按下開始鍵。

  群演在群頭的大喇叭下再次就位,長槍端前,齊齊保持著刺向陳丹青的姿勢。

  秦絕振袍走向演區一角,身吊威亞,不多時,曲楠一聲令下,她宛若一道流星疾速沖去,似摩西分海,所至之處人群皆散,遍天翻飛身軀里擴出一條通路,直到她飛向最前方擊出一掌,強硬的氣勁將陳丹青身前幾人重重震開,噴血倒飛數米。

  群演退場,曲楠舉著喇叭,再“卡”再開,多機位特寫定點拍攝,陳丹青且說且退,秦絕焦急迎上,直至她飛快地勸了些什么,被陳丹青一聲厲喝打斷。

  “我不在乎!”那個女人瞪大了眼睛,嘴角滲出癲狂的笑意。

  她隨即大笑出聲,一向端莊典雅的長發在風中舞得狂亂。

  戰局已定,沉丹青兩手用力一揮,坡頂幾架木質軍械驟然爆裂,碎屑撒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

  她狂笑著后退,后退向更高處。

  “秦、飛、燕!”沉丹青一字一字地叫他的名字,眉眼躁狂,殷唇吐血,“你到死都忘不了我!!”

  歇斯底里的笑聲中,她縱身一躍。

  “沉丹青——”

  半日穿行數百里的秦飛燕目眥盡裂,厲吼一聲,憑著最后一股氣力猛地向她飛去。

  兩條身影一下一上直直墜落,河面揚起巨大的水花,似山崩海嘯。少頃,河水如雨,連絲牽線般急降,再看水中,已無二人蹤跡了。

  “卡!”

  曲楠喊完這一聲,第一個向坡下河岸跑去。

  剛才那組鏡頭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十幾條來拍,光是落水,就先拍了陳丹青和秦絕各自墜落,然后用鼓風機和吹風機搶著時間迅速處理好,換上備用戲服,重做發型妝容,再用多機位拍了兩人一起墜下。

  之后,為了要補特寫,秦絕自己又跳了一遍。

  她在水花中揚起頭,就近游向河岸,戲服濕溻溻地層層黏在身上,古文松接的假發已有部分散落,一頭黑發像絲絲小蛇扭曲著粘在額頭鬢角。

  立刻有張明拿著毯子沖過去,可秦絕一把擋開了他,向著下游河岸快步走去。

  先完成了拍攝的陳丹青正裹著毯子坐在急救棚里,頭發也濕著,膚色蒼白,形容狼狽。

  秦絕承著濕漉漉的沉重戲服疾走了一路,期間推開了各個趕來的人,不管不顧地沖到了陳丹青面前,“啪”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著她,肩膀顫抖,胸口劇烈起伏,呼吸緊促,雙唇緊抿,死死咬著牙,鼻頭眼角全是紅的,雖然未發一言,可從那雙眼睛里已能讀出許多內容。

  責備、惱怒、后怕、哀求,甚至自我的掙扎,皆而有之。

  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陳丹青驟然一驚,才剛出戲沒多久的情緒頓時又浸在了方才的情境里,險些落下淚來。

  她手里本來捧著的保溫杯因這一下從手中掉落,當啷一聲,熱水灑了一地。

  這聲音喚回了秦絕的理智,她遽然清醒,眼睛睜大,一張口,嘴唇先顫抖了下,空了半秒才松開了緊攥著陳丹青手腕的手,眼神陡然慌亂,低聲道了句“抱歉”。

  一棚子的人包括陳丹青在內都因這突然間的變故愣住了,秦絕痛苦地擰了擰眉,轉身走到門邊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張明急忙要把毯子披上,但她卻先朝自己的助理伸出手。

  “手機。”秦絕低聲說,喘息仍劇烈,眼睛死死閉著。

  張明又驚又急,趕緊摸出手機遞過。

  秦絕接手機的手也哆嗦著,指尖抖著按亮屏幕,解鎖,看都不看便點開一個號碼,仿佛抓著救命稻草般貼在耳旁。

  電話那端傳來喬嶼軟柔柔的聲音。

  她陡然松了口氣,像是緊緊提起的心臟終于落了地,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整個上半身都癱下去了,一只手死死抱住了自己,另一只手牢牢按著手機。

  “喂。”秦絕聲音又輕又軟,嘴邊帶笑,眼里浸滿了溫柔,“你在家呢?…嗯,嗯,我剛拍完戲…沒事,說點什么,隨便說點什么…”

  隨便說點什么,讓我知道我不是秦飛燕。

  我從末世勝利了,我珍惜的在乎的人都還活著,活生生的,可以笑,可以行走,可以享受接下來燦爛又幸福的人生。

  我沒有親手再傷害任何一個重要的人,也沒有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來,告訴我,我是秦絕,不是秦飛燕。

  幾天幾夜的睡眠缺失、精神緊繃,到劉梁與鷹的案件落幕,再到秦飛燕與沉丹青的陰陽相隔,像《白晝之雨》那時一樣,疲憊和思緒塞滿了秦絕,她再一次入戲太深,混淆了角色與自己。

  好在,情況與那時不同了。

  她沒有了不受控制的嗜血欲,也再次遇見了往昔的家人。

  小狐貍在通話那端輕輕哼起了歌,歌聲如曾經一樣成為了秦絕的錨點,讓她舒緩下來,得以喘息。

  急救棚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看著入戲發瘋的秦絕縮在一個角落里,身上和頭發都濕漉漉的,狼狽極了,卻在低聲打起電話之后,從眼神到聲音都充滿了眷戀與柔情。

  哦。他們都想起來,秦老師是有對象的。

  薛媛站在人群里,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下來,秀氣的面容扭曲在一起。

  她聽見周圍的工作人員在竊竊私語,有訝然,有驚羨,有過來人看年輕后輩戀愛的了然和感動。

  “我要哭了。”薛媛聽見何佳逸捂著下半張臉小聲說,“救命,他好愛她。”

  他好愛她。

  薛媛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己的男友和自己的戀情。

  到底是誰能被秦絕這樣愛著,到底為什么這樣的愛情不屬于我。

  兩相對比,她又氣又妒,怨恨爬滿面龐,下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淚水的咸味蔓延在齒間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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