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的時間安排一向以劇組優先,即便《空碑》成為熱點,她依然回絕了不必要的專訪和拍攝,一整天都在跟組。
古文松已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動手飛快,質量相當好的假發片接在秦絕發間,用的發夾形狀各異,但都不大,最小的只有食指指甲尖到第一個指節那么長,細細密密地插進偏向發根的地方,固定得死緊,哪怕秦絕來回甩頭也只能拍到一頭漂移柔順的長發,毫無破綻。
化妝間和換衣間是連著的,妝發搞定以后,秦絕站起來向里間走去,邊走邊扯開薄外套,這外衣是按扣的,一扯“啪啪啪”一陣響,張明跟在后面,服裝助理拿著戲服往上套的時候,他就負責把秦絕的長發抬起來,等穿好了再放下。
六月下旬的滬城已經晴朗得過分,秦絕身上那件薄外套是特地穿著吸汗用的,省得沾黏到戲服不好收拾,這邊換好了衣服,她便快步出門,兩只手提著衣袍下擺噌噌下樓,向棚內趕去。
由曲楠選取、節目組負責聯絡的攝影棚是滬城影視基地里條件還不錯的一個,大約有四分之一個學校操場那么大,是一條頗具江湖味道的古式長街,重點鋪設的是一間小三層樓的客棧,此外便是驛站、成衣鋪子等等,此時群眾演員也已換上了戲服,吆喝的打雜的過路的比比皆是,一百多人各司其職,等著主演入場。
“秦老師!”
見秦絕來了,曲楠從取景器前探出頭,他剛才還在忙著調動群演的走位和攝影機的位置。
“選了哪個點?”
秦絕直接問他。
“那邊,客棧二樓的窗口。”曲楠指了個方向。
A類資源給了不少替身的名額,燈光替身、武打替身都有,但秦絕終日泡在劇組里,直接省了用替身的功夫,當下順著曲楠的指示三兩步進了客棧,腳下一刻不停找準了地方,伸手撩起一邊外袍,撐著窗沿就坐了上去,上身向后靠在窗邊,長發隨意散落,姿態閑適悠然。
“一號機!一號機往右一點!”
曲楠在底下拿著大喇叭喊,“搖臂!”
這處棚內景好就好在是個復合式的,客棧內部也一應俱全,屆時無需轉移場地,直接進去拍攝即可,曲楠當初還挺會挑。
靜態戲不用秦絕走位,也省掉了導演給演員講戲的步驟,曲楠定了機位和景別,又微調了幾次燈光,馬上就回到小馬扎準備開拍。
不是他要急,而是這種涉及到群演的戲不得不急,這可是大夏天,古裝戲服再薄裹在身上也熱得不行,更別提棚內負責模擬白天的一排大燈照著,再拖延下去還要給群演擦汗的時間,萬一再有個中暑的就更麻煩。
一聲指令,搖臂緩緩下移,自上而下拍攝秦絕,也順帶著拍了二層向下的俯瞰畫面,六七八米的高度對于某些恐高患者已經不是很友好,但秦絕,或者說她所飾演的男主角,卻仍是一派輕松寫意,仿佛倚靠在軟塌之上,兩側有侍女執扇柔柔扇風。
不多時,他似是從小憩中醒來,微一偏頭,瞧見了樓下的某個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緩緩露出個很淺的笑容,頗有興趣的模樣。
“好,卡!”
曲楠松了口氣,A類資源的群演頭子人也很好,他幫著篩選的群眾演員質量都不錯,沒出亂子。
又補了兩個特寫,蘇酥剛好趕上,曲楠撤下了一部分群演,讓他們去場邊吹風扇,接著帶著燈光組和攝像組一起安排蘇酥的走位。
拍蘇酥的時候,秦絕便躲在客棧的攝影死角里,避免穿幫順便也能復習一遍臺詞。
今天她有兩場重頭戲,一是與初涉江湖的俠女蘇蘇客棧初遇,二是與皇子李喆的單方面爭執。
拍攝的次序是依照演員檔期、攝影棚預約時間等因素來決定的,跟故事的正式順序并不一致,如果演員對劇本不熟悉,就很容易演得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也就是俗稱的“前后狀態接不上”。
好在劇本不長,秦絕又下過功夫,有過經驗,這點問題對她來說不算什么。
“——此話當真?”
一身短打,背后負劍,梳著兩個丸子發髻的小俠女狐疑地偏了偏頭。
“真真假假,哪有定論。”
她面前這人聞言失笑,“你信,便是真;不信,便是假。”
他隨即背過身去,輕輕一甩袍袖,偏過頭來望向她:“好啦,我秦某人今日閑得發慌,且做一次鏢師,護你一程。”
“哼,說得好聽…”
小俠女嘴上小聲嘟囔著,腳下卻誠實地跟上了他的步子,“你這人,真怪!——等等,什么鏢師,我又不是東西!”
那姓秦的明顯頓了一下,轉頭一副忍笑模樣。
“你不是東西?”他微微俯身,湊到小姑娘面前笑問。
“我、我…”
這猝然湊近的臉,清俊至極,小俠女又羞又惱地紅了臉,“我是!哎?!不,我不是!”
“噗哧。”
年輕男人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你這怪人——”
小俠女氣得跺腳,拳頭在半空揮了又揮,最后氣哼哼地壓在了身側。
一男一女的身影在小小的喧鬧聲里漸漸遠了。
“卡!”
曲楠的聲音傳得很遠,演區里充作背景板的群眾演員頓時渾身一松,等群頭在場邊點了頭后,立刻作鳥獸散,三分之二的人都跑去搶那幾臺為數不多的電風扇,跑得慢了的只能遠遠地坐著,扯著寬大的衣袖瘋狂扇風。
秦絕扶了一把蘇酥,兩人一同走來,第一句話都是:“過了沒?”
曲楠認真把畫面重復了兩遍,松了口氣:
“可以了!”
“呼——”
蘇酥也跟著長長出口氣,拍拍胸脯,一張小臉已經在燈下烤得比腮紅還紅,仿佛能冒出熱氣。
秦絕卻沒時間停留,聽曲楠說“過了”之后便腳步飛快地向化妝間走去,又是一路走一路脫,張明和服裝助理一左一右跟在她身邊接著脫下來的戲服。
沒過兩分鐘,秦絕身上又剩下一件緊身背心和長褲,汗水積在鎖骨窩里,整片胸口上方都汗津津的,路過群眾演員時,勻稱有力的肩背手臂惹得這些小姑娘們腦袋像向日葵似的齊齊往這邊轉。
“給我二十秒。”
沖回化妝間,秦絕給古文松知會了一聲,從航空箱里拿出冰凍好的一次性毛巾擦了擦脖頸和鎖骨,然后利落地坐回了化妝鏡前,任古文松卸妝再上妝。
“秦哥辛苦了。”
張明翻出一個水霧型的清涼小風扇,舉在旁邊吹。
“沒事。”
秦絕表情不變,有飯吃有衣穿,有想做的事情有活下去的希望,這也叫苦日子?
“對了,群演里穿淡綠色長裙半散頭發坐在場邊的那個,去看一眼她,可能要熱暈過去了。”她突然說。
“啊、好!”張明急急點了下頭,拿了兩個小冰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