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獄。
被特意布置過的牢房纖塵不染,空氣中隱隱還殘留著一絲熟悉的香氣。
陳牧緊皺著劍眉,仔細打量著曾關押薛采青的牢房。
牢房的門窗并沒有被破獲過的痕跡,床榻、桌椅、梳妝臺皆是擺放的整齊干凈。
牢房外也沒發現多余腳印。
就好像整個人突然間憑空消失了似的。
一旁的黑菱緩緩說道:“在早膳時薛姑娘還在,我還與她聊了一會兒天,并無任何異常。可大概離開后半個時辰左右,我再來看時,薛姑娘便不見了。”
“沒安排別人看守嗎?”白纖羽冷聲問道。
黑菱看了眼陳牧,面露苦笑。“薛姑娘身份畢竟特殊,所以給了她足夠的自由空間。再加上她性子喜好安靜,我們也不好打擾她。”
白纖羽內心困惑無比。
按理來說,就算薛采青的牢房并未戒嚴,但畢竟身處于生死大獄內,哪怕是一流高手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闖入劫獄,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薛采青自己肯定是不會離開的。
一來她沒有越獄的本事。二來她極信任陳牧。
這個時候越獄,完全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陳牧仔細在牢房內踱步巡視,直到他在墻角處發現了一縷極細的發絲。
應該是薛采青的。
“能悄無聲息的讓一個大活人突然消失,門窗也無破壞,只有兩種可能性…”
陳牧將手掌貼在冰涼的墻壁上,淡淡說道。“一種是出現了傳送陣。”
“如果是傳送陣,必然會留下陣臺。”
白纖羽道。
陳牧點了點頭,道:“沒錯,那么就剩下另一種可能性了。”
眾人看著陳牧,等待解惑。
男人緩緩抬頭望著墻壁與屋頂交界的陰角之處。
上面沾有些許水漬,在深色墻壁陰影的映襯下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空間世界!”陳牧一字一頓道。
空間世界!?
白纖羽神情頓時愕然。
一般來說,空間世界也需要強大的陣法才能支撐,而且無法隨意的挪動到別處去。
生死獄這種戒備森嚴之地,怎么可能突然出現空間世界?
除非…
白纖羽猛地想起了在風華城,自己與陳牧還有夏姑娘進入夜妖世界的一幕。
除非有自帶空間陣法的妖物悄然出現!
可世上能達到夜妖這種層次的妖物,極其稀有。
陳牧揮手,示意除娘子外的其他人全部出去。黑菱見狀,便帶著護衛退出牢房,順手將房門緊閉。
待牢房內只剩下白纖羽后,男人釋放出了‘天外之物’進行探查。
如長觸須的黑液緩慢攀附在墻壁上,朝著陰角處慢慢靠攏,將幾點水漬汲吸,隨即又暈染而開,整片墻壁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藤壺。
“這是…”
白纖羽微微張開紅唇,滿臉驚異。
陳牧說道:“的確是空間世界,氣息跟夜妖世界很像,但不知道怎么來的。”
“難不成夜妖已經偷偷進入了京城?”白纖羽繃大明眸。
記得風華城時,夜妖便是被人偷偷給放了出來。
雖然當時一直認為是韓夫人搞鬼,但看到被圈養在夜妖世界里的妖獸時,意識到還有人藏在幕后。
如果夜妖真的偷偷潛伏于京城,這幕后人的能力未免太恐怖了。
“薛姑娘現在有危險嗎?”白纖羽擔憂道。
陳牧嘆了口氣,苦笑道:“誰知道呢,莫名其妙被擄入空間世界,應該有其他目的,興許沒有性命危險。只是如果像我們那樣被困住,想出來就難了。”
白纖羽憂慮重重。
他們當時從夜妖世界出去也是耗費了好一番力氣,甚至少司命的母親主動犧牲才換的自由。
一旦薛采青真的處于夜妖世界里,想離開確實難如登天。
“當然,我們也無需太悲觀,世間任何事情都會有奇跡,薛姑娘遭此奇事,說不定是她的機緣造化呢。”
陳牧盡量讓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白纖羽輕聲道:“現在薛采青神秘失蹤,恐怕南乾國使團那邊又會鬧騰,認為是我們故意把人藏起來,小皇帝也必然會借此做文章。”
“先把這個消息封鎖起來,別讓其他人知道。”
陳牧淡淡道。“只要等胡使者把使團內藏著的內奸給揪出來,薛姑娘對他們而言也就無關緊要了。”
“你覺得使團內真有內奸?”
白纖羽柳葉般的細長眉梢微微一挑。
陳牧笑道:“胡使者不是傻子,這個人還是很精明的,等著看好了,最遲明天就出結果。”
陳牧的預料果真得到了驗證。
下午時分,便有太后身邊的女官帶來消息,說胡使者已經抓到了內奸,讓他去驛館一趟。
得到消息的陳牧內心稍稍松了口氣,帶著娘子和云芷月前去查看。
進入驛館,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子陰冷沉郁的氣氛。
面色鐵青的胡使者看到陳牧到來,也沒多說什么,直接帶著他們進入另一座房間。
房間地板上放著一具男性尸體。
從身上的護衛服飾來看,是太子駱文海的貼身護衛。
“內奸已經查到了,可惜…”
胡使者握緊拳頭狠狠砸了下桌面,恨恨道。“可惜剛審問了幾句,人就突然暴斃而死。”
突然暴斃?
陳牧蹲下身子將護衛尸體的衣服扯開。
只見尸體胸口處布著一道道紅色的細線,宛若血管凸現,臉色也是青紫一片。
陳牧取出匕首將胸膛輕輕拉出一線。
用刀刃將皮肉剝分后,眾人便看到里面心臟竟腐蝕了一半,而另一半是腐爛的蘋果。
“又是果心咒?”云芷月神情一變。
胡使者面色陰沉如烏云堆疊,拳頭捏的咯嘣蹦響。
陳牧仔細觀察良久,起身來到水盆前洗了洗手,對胡使者問道:“審問出什么了沒?”
胡使者輕輕點頭。“剛開始這家伙嘴硬,后來被我用了手段后才肯吐露實情。他說他是赫云國派來一直臥底在太子身邊的奸細。”
竟然真的是赫云國派來的奸細…
陳牧盯著地上尸體,一縷疑惑鉆入了心間。
這么說來雙魚國王后并沒有參與?
“果心咒是他下的嗎?”陳牧扭頭看著胡使者發青的臉頰開口問道。
“是他下的,他說這是與他聯絡的頂頭上司暗中交待的任務,當時給了他一個秘法制作的咒蠱蘋果。而太子在路途中,也確實吃了這果子。”
胡使者說到此,心中悔恨不已。
如果來的時候能多謹慎一些,或許可以避免這次慘案。
“他的上司是誰?”
“一個代號為穿山甲的神秘人。”
胡使者并未將審問的結果對陳牧進行隱瞞,一五一十的說道。
“可惜,這小子也不知道其上司真實身份,平日他們只是用特殊玉簡進行情報傳送。唯一知道的是,此人已經前往了雙魚國執行其他任務。”
“這么說來就是高級特工啊。”
陳牧喃喃道。
雖然疑團已解,但另一個疑團又出現了。
這起命案自始至終都是赫云國在搞鬼,可雙魚國王后也明顯出現過,她又在搞什么?
專門給人背鍋?
或者說…她也在暗中調查什么。
畢竟‘果心咒’是雙魚國的特制秘術,如今卻被赫云國給使用,也確實需要調查清楚。
思索無果后,陳牧對胡使者道:“現在真相基本已經明了,胡使者也該相信薛姑娘的清白了吧。”
“太子身上有很多刀傷。”胡使者道。
陳牧聞言一笑:“這件案子還是有一些蹊蹺的,但胡使者也是聰明人,知道薛姑娘不過是顆棋子罷了。現在你得到的真相已經足以交差,何必跟個小姑娘過不去呢?”
陳牧上前拍著對方肩膀,附到耳邊說道:
“胡大人,太子一死,未來國君便是二殿下了。你身為太子舊臣,以后日子會過得好嗎?
或許大炎,到時候會歡迎你。交我這個朋友,對你沒壞處的。”
聽著陳牧忠告,胡使者目光不定閃爍。
沉默少許,他長吐了口濁氣說道:“明日一早我等便啟程回南乾,若陳大人還有什么重大的發現,只要關乎太子和南乾國,請務必告知于我們。”
“好說。”
見對方不再追究,陳牧心下大定。
不過陳牧隨即又想起一件事,猶豫了一下,詢問道:“胡使者,元小珍這個丫頭你了解嗎?”
胡使者一怔,目露寒芒。“陳大人為何會知曉這個人?”
“咱們就敞開說吧,我調查到元小珍是南乾國一位普通百姓女子,后來偶然成為太子的情人,但來時兩人又分別了,對嗎?”
陳牧把陸舞衣給予的情報說了出來。
胡使者表情頗為意味深長,語氣淡漠。“貴國情報確實厲害,這么快就查到了太子情人。”
陳牧笑道:“為了讓太子瞑目,我們也是耗費很大精力才查到。”
胡使者笑了笑,唇角劃過嘲諷之意,沉聲道:“沒錯,這丫頭是南乾國一商戶之女,與太子在詩園大會上認識,太子對她頗為衷情,但后來感情慢慢淡了。”
“她現在人呢?”
“還在南乾國。”
“你確定?”
“…”胡使者不說話了,似乎是品出了什么,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陳大人的意思是…這女人有問題?”
“我送你一個情報,此女以前去過雙魚國。”
“你怎么知道?”
胡使者盡管想要努力保持冷靜,但內心卻已掀起駭浪。
如果真是這樣,那十有八九那個神秘上司便是太子的舊情人元小珍!
也理解為何對方會使用‘果心咒’了。
“總之胡使者信我便是。”陳牧說道。“回南乾后,你就會發現那女人已經不見了,不過有了這個線索,相信會揪出很多潛伏內奸來。”
胡使者渾身發冷,額頭冒出冷汗。
好半響他才穩定下情緒,面色復雜,朝著陳牧拱手一禮。“陳大人,多謝。”
離開驛館,陳牧心頭大石落下半許。
可想到薛采青神秘失蹤,不禁頭疼道:
“好不容易解決了牢獄麻煩,結果人不見了,這女人平日里看著安安靜靜的,不曾想也是個惹事精。”
“要不你就別管了唄。”云芷月故意玩笑道。
另一旁的白纖羽輕輕挽住陳牧手臂,跟著一起調侃。
“夫君怎么舍得啊,嘴上說不可能有想法,心里一定惦記著很,不然也不會如此上心。”
云芷月裝模作樣的恍然道:“原來夫君對薛姑娘也有想法啊,難怪只要來京城,就總是喜歡往霽月樓跑。不知羽妹妹是否愿意接納薛姑娘呢。”
白纖羽唉聲嘆氣:“既然夫君有心,不妨直說便是,我和云姐姐拿著銀票去把薛姑娘贖身出來,到時候親自八抬大轎抬進去不好嗎?”
“就是,到時候即便讓薛姑娘做大,我們做小也可以。”
“夫君意下如何?”
聽著兩女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嘲諷,陳牧莫名感覺后背發涼。
就不該把兩女同時帶出來。
掉醋海里了。
正愁心之時,忽然看到不遠處正帶著六扇門衙役巡街的張阿偉,瞬間仿佛看到了救星,快步上前。
“阿偉!”
聽到陳牧喊叫,張阿偉眼睛一亮,屁顛屁顛迎上來。
望著班頭身邊如花似玉的兩女,忙一臉卑謙道:“兩位嫂子,你們好。”
張阿偉的出現確實緩解了陳牧的危機,兩女也不好再說什么,輕輕一點螓首便不再理會。
阿偉尷尬的撓了撓頭,正要開口,陳牧搶先說道:
“對了,你之前一直不是想讓我幫你重新撮合何甜甜嗎?正好現在有空,我們走吧。”
“現在?”張阿偉有點懵。
“怎么?不想跟何甜甜和好了?”
“不是,不是。”張阿偉連忙擺手,露出燦爛笑容。“班頭愿意幫我那真是太好了,我們走吧。”
陳牧點了點頭,對白纖羽二女說道:“夫人,你們就先——”
“我們也一起去吧。”
誰料白纖羽并不打算給男人獨處空間,拉著云芷月笑道。“云姐姐來京城還沒好好散心呢,正好我們一起去,說不定我們也能幫阿偉。”
“額,這個…”
“莫非夫君還有其他約會?”
“沒,絕對沒。”陳牧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擠出難看笑容。“那我們一起走吧。”
云芷月撇嘴。“別這么勉強,你若真的與其他女人有約,我和羽妹妹不會擾你。”
“你們女人有時候就是想太多,我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
兩女白了一眼。
陳牧也懶得辯解了,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就跟著我,看我跟哪個姑娘約會,到時候打你們的臉。”
“班頭,又來了一位嫂子。”
正說著,身旁的張阿偉忽然拽了拽陳牧衣袖,指著從巷口走來的夏姑娘說道。
陳牧表情一僵,臉色黑如非酋。
啥情況啊,專門打我臉是吧。
白纖羽和云芷月同樣無語,原本只是開玩笑,沒想到還真有女人來約。
而且還是讓她極不爽的那個女人。
一時間,三女相互看著彼此,目光中似有火花閃爍,針鋒相對。
陳牧頭腦發脹。
意識到氣氛不對的張阿偉,小聲說道:“班頭,要不我把娘親叫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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