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是萬萬沒料到事情竟然會變得如此棘手。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一個太子?
王發發說道:“事情的經過我們也是剛了解,南乾國使團前來結親,太子便隱藏在其中,這幾天這位太子幾乎每天來霽月樓找薛姑娘,還提出要為她贖身。”
原來是這樣。
陳牧想起有流言說最近霽月樓來了一個神秘公子哥,在追求薛采青。
沒曾想竟是南乾國太子。
你說你這個太子腦殼有病是不是。
跑來與大炎結親,結果自己卻溜到青樓去跟一位青樓花魁求愛,這是碳基生物能干出來的事兒?
現在把命搭上,只能說咎由自取了。
也不曉得這是不是世上第一位死在青樓的太子。
“薛采青呢?”
“剛才被西廠的人帶走了,是雨督主親自押送的。”
“西廠?”陳牧不禁疑竇叢生。“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按照正常流程,也不該他西廠去管啊。”
身旁白纖羽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南乾國太子死在大炎,這對正處于結盟的兩國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若處理不好,必會釀成大禍。
這對于太后以及大炎,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陳牧與白纖羽上樓。
驚魂未定的老鴇正在給一名官員說著什么,旁邊靜靜婷立著出塵脫俗的少司命。
看到少司命,陳牧這才想起對方這兩天都在找薛采青學琴。
“小紫兒。”
陳牧心下一動,走到對方面前。
少女懷中抱著朱砂紅老杉木制成的名貴古琴,神色幽然明靜,美目時而浮現出擔憂之色。
“什么時候來的,看到是誰殺人了嗎?”
陳牧問道。
少司命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陳牧眼眸一閃,將她帶到偏僻的樓閣轉角處,開口詢問:“說說具體過程。”
“沒有過程,我只看到采青姐姐拿著匕首,那個男人渾身是血。”
少司命的話讓男人皺起眉頭。
這么看來,難道太子駱文海真的是薛采青殺的?
“采青姐姐不會殺人。”
雖然做了目擊證人,但少司命還是忍不住為薛采青辯護。
陳牧也相信薛采青不會是兇手。
自從青玉縣那件案子結束后,薛采青的性格愈發沉穩,不可能突然情緒失控去殺人。
這案子必定有蹊蹺。
男人拍了拍少女香肩,遞了一個安慰的眼神,便走到另一位目擊證人老鴇面前,拿出小本子開始做筆錄。
盡管目前陳牧官職被革,無權查案,但有朱雀使在旁邊,那官員也不敢抗議。
“說說你看到的。”
陳牧緊緊盯著眼前神情焦慮的老鴇。
老鴇對眼前男人很熟悉,畢竟之前一直仗著自己身份白嫖薛采青,一文錢都沒給過。
雖然無好感,但還是老實回答:“陳大人,奴家現在也納悶啊,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出了命案了呢。采青那姑娘你也應該了解,怎么可能去殺人呢,她…”
“說重點!”陳牧不耐。
老鴇被男人銳利冷漠的眼神嚇了一跳,輕撫著胸口:“其實奴家也只看到采青拿著匕首,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那位客人靠在墻上,身上沾滿了血。”
“房間內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就他們兩個。”
“你確定?”
“哎呦,當時小紫兒姑娘也看到了,她總不可能眼花吧。”
陳牧看了眼少司命,見后者點頭,在小本子上寫了兩句又問道:“薛采青對駱文海的態度如何?”
老鴇苦笑:“采青姑娘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她對任何男人都不假以顏色,那位駱公子雖然一直死纏爛打,但采青并未理會。”
“兩人之間有什么沖突嗎?”
“這倒沒有,那位駱公子以前也是文質彬彬的,從未有任何僭越之舉。”
“那兩人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么事。”
聽到這問話,老鴇眉頭一挑,面色有些不悅道:“陳大人,您這話什么意思,你不會以為采青她——”
“我是問,除了平日里聊天之外,還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這個嘛…也沒有。”
“禮物呢?”陳牧問到了重點。
老鴇撇了撇嘴:“那駱公子之前倒是送過禮物,但都被采青給婉拒了,后來又強行送了一個,卻是個很普通的玉佩,摳門摳的要死。今天采青之所以見他,我估摸著也是為了退還那個禮物。”
“普通的玉佩?”
陳牧有些困惑。
按理來說,以駱文海的尊貴身份不太可能送普通禮物。
要么那禮物有什么特殊意義,要么這老鴇不識貨,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出于豐富辦案經驗的陳牧敏銳的直覺到這個‘禮物’或許是案件的突破口之一,于是問道:
“什么樣的禮物?你見過沒有。”
“就很普通啦。”老鴇仔細想了片刻回答道。“大概好像是一個魚兒形狀的玉佩,具體也記不太清楚。”
魚兒形狀?
興許是之前經歷了太多關于雙魚國的事情,此時聽到‘魚’這個字眼,陳牧本能的聯想到雙魚國。
不過一想死者是南乾國太子,與雙魚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便沒有深思。
對老鴇做完筆錄后,陳牧進入了薛采青居住的小閣。
果然如他所料,現場已經被破壞過了。
怵目驚心的殷紅血液,在干凈的地板和墻壁上顯得很刺眼。
旁邊幾把椅子或倒或歪。
地上雜亂腳印很多,估計是南乾國的侍衛和官府人員踩踏后留下的。
這對偵查現場大大不利。
白纖羽沒有打擾,靜靜站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進去。
片刻后,太后身邊的女官匆匆趕來。
看到白纖羽后剛要開口,后者玉指豎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外走幾步,將女官拉到旁邊低聲問道:“太后有什么指示?”
“太后讓朱雀大人您將嫌犯薛采青從西廠要過來,押入生死獄,并讓陳大人官復原職,全權查辦此案。”
女官將太后給予的兩道懿旨遞給白纖羽。
白纖羽接過懿旨掃了一眼,淡淡道:“知道了,告訴太后我會將薛采青押送到生死獄。”
“好。”
女官點了點頭,離開霽月樓回去復命。
白纖羽回到小閣門口,看到陳牧朝她招了招手,便走進房間問道:“有發現了嗎?”
“雖然現場被搞的很亂,但也不是沒有收獲。”
陳牧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白纖羽美目打量著頗為雅致的房間,忽然問了一句:“夫君,你以前來過幾次這里?”
“一次都沒有。”
陳牧面不改色心不跳。
生怕女人繼續詢問下去,男人趕緊回歸正題:“我大概推斷出當時房間內發生了什么。”
“哦?”
白纖羽好奇心被勾起。
陳牧帶著她在房間內轉悠了一圈,表情帶著幾分神秘:“有沒有發現什么違和的地方?”
違和的地方?
女人心中疑惑,仔細觀察著四周,最終搖著玉首:“沒有。”
陳牧也不打啞謎,指著一些抽屜和衣柜說道:“這些抽屜和衣柜,有幾個關的并不是很嚴實。”
“這又說明什么?”
“你再仔細看。”陳牧隨手拉開幾個抽屜衣柜。“里面的東西都不太整齊,明顯翻找過。”
白纖羽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抓不住重點。
“薛采青并不是一個強迫癥患者,但她對待任何事物都會很細致,物件的擺放從來都是有條不紊,不可能將抽屜很隨意的關閉,將里面的東西很隨意的放置…”
陳牧豎起手指,晃了晃說道。“大體可以判斷出,當時薛采青肯定是在找什么東西!”
“魚兒形狀的玉佩?”
與陳牧房事次數多了,白纖羽也變得聰明了很多,一瞬間便聯想到剛才夫君做的筆錄。
看來多吃夫君的營養餐,終究能補補腦子。
陳牧點了點頭:“老鴇說今天薛采青之所以見太子駱文海,便是要歸還對方的禮物,可是禮物卻不見了,于是薛采青開始翻找…”
“那之后的命案跟這禮物有關系嗎?”
白纖羽猜測道。“會不會是太子看到薛采青死了禮物,一氣之下兩人發生爭執,這才釀成慘案。”
“目前還不是很確定。”
陳牧不敢妄下結論,走到一只翻倒并沒有打碎的花瓶前說道。“這個花瓶距離尸體較遠,明顯不是后面人們進來弄翻的,與擺放的位置也很遠。”
陳牧一邊說著,一邊將花瓶放在原位,然后示意白纖羽站在花瓶前。
待女人站好后,他雙手抓住對方香肩朝后推去。
隨著白纖羽后退,花瓶雖然被腳后絆倒在柔軟的地毯上,但與之前的方位偏離很嚴重。
“不對。”
陳牧又示意白纖羽讓開。
他重新擺好花瓶,然后朝前猛地撲了過去,腳下的花瓶被踢到了地毯另一處。
陳牧雙手撐住墻壁。
看到墻壁上吊著的一幅畫有些褶皺,陳牧用手抓了一下,長吐了口濁氣:
“薛采青并沒有修為,也不會術法,但是她會禪修,是禪修中的磐石修。一旦進入狀態,普通人是推不動她的,也很難對她造成傷害。
當時駱文海情緒應該是有些激動,想要對薛采青不利。
這倒是有些奇怪,之前文質彬彬的一個人,怎么突然就換了性格,欲要對喜歡的女人施暴呢?”
“露出了本來面目唄。”白纖羽哼笑道。“這種一看得不到,就像強行霸占。”
“有這個可能,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個禮物。”
陳牧用炭筆在小本子上唰唰寫了幾行字,又提出了一個假設。“也或許…他中邪了?”
“去問薛采青吧。”
白纖羽將手里的懿旨扔給他。
“太后已經下旨讓你官復原職,接下來有的忙了。這件案子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件,都很棘手。
死的是南乾國太子,目前大炎與南乾國的局勢你也應該清楚一些,無論如何都得處理好。”
女人很是無奈。
原以為可以和夫君多享受享受私人世界,沒料到這么快就發生了命案。
夫君真是走到哪兒就有命案發生。
本來陳牧想說關我屁事,但想到嫌疑人是薛采青,只能苦笑著嘆氣:“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這次如果幫了那女人,有沒有可能以身相許呢?”
見女人瞇起冷冽的鳳目,陳牧忙干笑道:“開個玩笑。”
“有多少真心話,是以玩笑口吻說出呢?”
白纖羽譏諷。
陳牧咳嗽兩聲,低頭看了看太后的懿旨,笑容浮現在嘴角,扭頭對白纖羽說道:“走吧,有太后懿旨在,我就不信雨少欽敢不放人!”
這是一間地牢,但并不很是陰森。
溫潤的陽光從身側窗欄投射進來,在干凈的地面上灑下幾分敞亮的光影,驅散了幾分凝重氛圍。
雨少欽坐在椅子上,打量著監牢欄桿內的殺人兇手。
他對女人沒興趣,不代表不會欣賞。
這位叫薛采青的青樓女子,比任何一位有著尊貴身份的女人,都帶有不同尋常的獨特魅力。
盡管女人衣裙上染著骯臟的血液,卻依舊顯得圣潔清冷。
就像是一株水蓮,靜靜綻放。
“你在想什么?”
望著地牢內安靜如水的女人,雨少欽很好奇。
殺了人還如此鎮定,這女人的心理素質令人驚嘆,尤其得知死去的是南乾國太子,依然沒有多少情緒表露出來。
很難相信,各方面如此優秀的女人會待在青樓里。
“沒想什么。”
薛采青輕輕搖了搖蛾螓首,溫雅明凈的就像是清澈見底的清潭,聲音也平和的不起波瀾。
“殺人是什么感覺?”雨少欽問道。
薛采青想了想,柔聲道:“如果你問的是這一次,那我無法回答。如果問的是以前,我會說很痛快、很害怕、很彷徨…然后得知真相后,很后悔,很愧疚…”
“你以前殺過人?”
這話令雨少欽很意外。
薛采青語氣幽幽:“雖然沒死,但我確實稱得上兇手。”
雨少欽也不追問對方以前發生過什么,干凈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腿面,問道:“知道我抓你來是為了什么嗎?”
“因為我殺了人。”薛采青平靜回答。
雨少欽搖頭:“命案只要不牽扯到西廠,我們是不會越權負責的。等一會兒,冥衛應該會來要人,所以我抓你來的目的,并不是這個。”
女人眼波里出現了疑惑。
“很可惜,我應該早一步找到你的,或許命案也不會發生。”
雨少欽站起身來,揮手示意旁邊的護衛全部退下,牢房內只剩他和薛采青二人。
聽到這話,女人更為困惑。
對方的意思,似乎是為了其他事情才專門找她的。
雨少欽背負著雙手,薄薄的嘴唇抿著一絲笑容:“我想找一樣東西,那東西就在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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