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似把天河的暴洪傾注到了人間。
房間內,燭光暈著點點溫馨。
陳牧將新配制好的藥劑封存在瓷瓶里,望著面前密密麻麻如小山的解藥,長舒了一口氣:
“按照關押的尸人數量,這些解藥應該差不多了。”
鄧文生雖然人品不行,但做事效率還是很高的,將所有尸人進行了詳細清點。
除去徹底死去的,如今異變的還有三千兩百多人。
這些藥劑分配后應該足夠。
“天很快就亮了,希望雨能小一點。”
聽著外面激烈的雨聲,白纖羽微嘆了口氣。“天公真是不作美,等這場風波結束后,但愿一切順利。”
“肯定會順利的,回京后,我們抓緊造個孩子。”
陳牧摟住女人的纖腰,笑著說道。
白纖羽俏臉一紅,明眸里帶有無限憧憬。
雖然陳牧紅顏不少,但既然身為正妻,自然要第一個為他生下孩子。
而且她也相信自己能辦到。
尤其前些日子專門找御醫配了些備孕的藥材,以陳牧生龍活虎的精力,遲早懷上。
房間內青蘿和蘇巧兒同樣帶有期待之心。
“姐夫,你是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青蘿好奇詢問。
這問題之前白纖羽早就問過,陳牧笑道:“生男生女還不是一樣嗎?我長得這么帥氣,娘子和你們這么漂亮,若生下兒子,肯定是風流俊才。若生下女兒,自然是傾城傾國的大美女。”
白纖羽暈紅著秀頰啐了一口:“真是厚臉皮,夫君一點都不帥。”
“姐夫最帥!”
頭號粉絲青蘿立即反駁。
白纖羽瞪了一眼,見小丫頭故意扮起鬼臉,無奈搖了搖螓首。
“迦葉姐姐還沒消息嗎?”白纖羽問道。
陳牧搖頭:“我已經讓官府和天命谷的人進行地毯式的搜查,可惜因為尸人的緣故耽擱了不少,目前還沒有消息。
不過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女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肯定不會有事。”
白纖羽輕輕點頭,放下心來。
“陳侯爺!”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天命谷弟子的聲音。
蘇巧兒打開房門,一名天命谷弟子遞上信箋:“陳侯爺,這是府衙那邊送來的。”
府衙那邊的信箋?
看了眼外面天色,陳牧皺了皺眉,心下頓時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打發走送信的弟子后,蘇巧兒將信箋遞給陳牧,其他人也好奇的圍攏上來。
這種時候送來信箋,明顯有緊急事件。
陳牧將信箋展開,竟是鄧文生親筆所寫,內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請陳侯爺速帶解藥救風華城百姓!”
看到這行字,陳牧先是一怔,隨即他想到了什么,腦子里嗡嗡響成一片,一片混沌,手腳更是冰涼。
白纖羽幾女同樣變了臉色。
“風華城那邊出事了?可為什么太后沒傳來情報?”白纖羽并沒想太多,以為這只是鄧文生的求救信。
“鄧!文!生!”
陳牧將信箋揉成一團,揮拳狠狠砸向旁邊的桌子,桌上的茶杯瓷器震起碎裂。
屋內幾女全都被嚇到了。
正在睡覺的五彩蘿也被嚇得驚醒過來,迷迷糊糊的望著臉色鐵青的陳牧,不明所以。
“夫君?”
感受到陳牧的滔天怒火,白纖羽疑惑不解。“到底怎么了?”
陳牧用拳頭不斷敲打著桌子,內心懊悔無比,聽到妻子的詢問,他語氣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不出意外,風華城現在已經沒了。”
什么!?
屋內一片死寂。
就連剛剛得到消息前來查看的神女,推門到一半,愣愣的望著陳牧。
“你是說…尸人?”
白纖羽很快便意識到了陳牧話語里的意思,臉色難看。
見男人默認,白纖羽陷入了震驚:“尸人不是都已經關起來了嗎?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陳牧搖了搖頭,懊惱道:“是鄧文生,我早該想到的,我不應該抱著僥幸心理,真應該殺了他!這個沙比皇帝,腦子特么有病!”
“夫君你的意思是,是鄧文生放出了尸人?”
白纖羽目瞪口呆。
幾女面面相覷,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作為風華城最受百姓愛戴的父母官,怎么可能做出這種極其荒繆的事情。
“我早說過,鄧文生跟其他官員不一樣。”
陳牧冷聲道。“這個人只看重自己的名聲,他所作的一切都是要讓自己成為大炎名聲最佳的官員,讓后世永遠記住他,奉他為楷模。
可惜因為韓夫人,他最終犯下了錯誤。
雖然這個錯誤放在其他官員身上沒什么,可對于一心苦心營造自己完美形象的鄧文生來說,是尤為致命的。
所以他才以道德的名義,拋妻殺子。”
白纖羽皺眉:“問題是,現在他已經名聲有損,做出這種事為的是什么?”
“有損?損了什么?”
陳牧怒及而笑。“皇帝為了拉攏他,特意下旨進行公告,將鄧文生打造為風華城的第一英雄。
這肯定是鄧文生提出的條件。
曾經那些罪惡黑點早就被皇室給完美掩蓋了,甚至讓他的名聲更佳。
可是皇帝忘了一點。
鄧文生花了大半輩子去辛辛苦苦營造自己的人設,是不可能投奔皇帝成為他的走狗。
如果成為走狗,那么他昔日所作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
女兒的死,妻子的死,全都白白犧牲。
所以當皇帝想要拉攏時,鄧文生提出的條件,便是讓對方下一道圣旨,將他的罪惡掩蓋住,依舊讓天下萬民為之敬仰。
他在用自己的價值,去利用皇帝!
偏偏那個傻叉皇帝還上鉤了!”
白纖羽還是不明白:“那他現在讓風華城淪陷,豈不是又要背負千古罵名。”
“罵名?”
陳牧鐵青著臉道。“當一個官員犧牲了自己,換去百姓的安危,你覺得他還有罵名嗎?
鄧文生這是要拼死一搏,為自己曾經所有的努力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拼死一搏?
白纖羽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
很快,她猛地明白了什么,一股恐怖的寒冷襲上雙腳,渾身奇凍徹骨。
“瘋子,這是一個瘋子…”
白纖羽喃喃自語。
唯有蘇巧兒和青蘿依舊聽得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門口的神女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知面不知心啊!
“我先去風華城談談情況!娘子,你們留下來繼續配制解藥,如今風華城淪陷,這些解藥根本不夠用。”
陳牧看向神女。“神女大人,你盡快派出高手將這些配制好的解藥拿到風華城,能救一個算一個。另外,讓你們長老去風華城布下結界陣法,決不能讓風華城的百姓離城半步,否則麻煩就大了。”
“夫君,我跟你去!”
白纖羽上前挽住男人手臂,她可不愿讓心愛的丈夫涉險,況且她此刻也很擔心太后。
陳牧搖頭:“我不在的時候,這里只能交給你。
鄧文生雖然要以風華城為代價成就自己,但他內心深處也不想害死所有百姓,所以才給我信箋,希望我能及時救人。
鄧文生送信的時間必然是提前計算好的,風華城肯定還有得救。
他是相信我能救下風華城,才如此瘋狂。”
說到這里,陳牧心情復雜。
為了一個名聲,犧牲這么多值得嗎?
雖說鄧文生很愛惜自己的名聲,但同樣他也很愛惜那些百姓,有些真誠是裝不出來的。
只可惜,因為一個錯誤最終讓自己成為魔鬼。
“夫君——”
“聽話!”
陳牧掙脫開白纖羽的手,便要出門。
而這時,刀魔和莫寒霜忽然匆匆來到了院內,面色看起來頗為凝重。
這兩天二人住在同一個院內。
盡管林天葬幾番躲著莫寒霜,但女人還是如狗皮膏藥般黏著不妨,讓刀魔不禁頭大。
此刻卻見兩人并肩做伴,頗為稀奇。
“林爺爺。”
陳牧打了聲招呼,望著一臉嚴肅、匆匆而來的林天葬,開口問道。“您是不是察覺到風華城那邊的情況了?”
“風華城?怎么了?”
可出乎陳牧意料的是,林天葬并不知道,一副疑惑。
于是陳牧簡單將事情說了一下,聽完后,林天葬和莫寒霜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難怪…”
林天葬皺著眉頭。
陳牧詢問:“林爺爺,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你們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林天葬抬頭看著傾盆大雨的天空:“老夫在修行時,感應到有一股很強的氣息似乎在醞釀,而且這股氣息很熟悉,所以便來找你。”
“很強的氣息?”
陳牧眼皮一跳。“是對付天命谷的嗎?”
林天葬搖了搖頭:“這股氣息跟我之前破開的夜妖大陣很像。我感覺,上次我們被夜妖騙了。它可能…已經蘇醒過來了。”
馬車在小道上顛簸疾駛。
偶爾從道旁撲來的尸人要么被玄甲護衛斬殺,要么直接被馬車碾壓過去。
小皇帝坐在馬車內,臉色依舊煞白。
尤其聽著外面不時傳來的尸人吼叫聲,身子不自覺哆嗦一下,脊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旁邊的榮公公也好不到哪兒去。
雙腿不停打顫,想要說些安穩皇帝的話,卻半天憋不出來。
“這個鄧文生是干什么吃的!”
季珉氣的狠狠錘了一下旁邊的凳子,拳頭握緊。“身為風華城知府,卻沒能看好尸人,釀成如此大禍!此人罪無可恕!”
“陛下…”
榮公公忽然想起之前陳牧的提醒,欲要開口。
可看著滿臉怒懼的皇帝,猶豫了一下,將話又咽了回去。
看來這陳牧早就猜到鄧文生不靠譜。
可惜啊,當時陛下沒聽他的。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聲音,不少人正叫喊著什么。
小皇帝掀開轎簾一看,發現是一些官兵和百姓。
這些官兵一邊奮力砍殺著尸人,一邊圍成圈保護著從城中救下的數百名百姓,朝著軍營方向緩慢前行。
而其中便有他剛剛怒罵的鄧文生。
此刻的鄧文生好似從修羅場中爬出的殺士,渾身沾滿了鮮血。
他的頭發零散,被雨水粘在蒼老的臉龐上,衣服裂了好幾處口子,腳下的一只鞋也掉了,混著泥土與血水,慘不忍睹。
但他依舊手握著一柄大刀,為保護那些百姓,與官兵們一同砍殺著尸人。
這副場景令人動容。
興許是有了他的存在,原本恐懼的官兵們格外團結,紛紛不顧自身安危與尸人纏斗在一起。
“快走啊!保護后面的百姓!快——”
鄧文生嗓子已經喊啞了。
看到一位老人滑落山坡,他下意識撲過去將老人抱住,腦袋不慎在石頭上磕出了鮮血。
“大人!”
周圍官兵急忙跑過去將他攙扶起來。
鄧文生推開眾人,茫然望著雨夜里零星的尸人以及逃難的百姓,雨水沖刷著臉上的血跡,一片蒼涼。
鄧文生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大吼道:“別管我,快保護百姓!”
“是。”
眾官兵繼續護送百姓。
鄧文生仰天望著灰蒙蒙的天幕,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讓他原本和善的面孔顯得有些猙獰。
陳侯爺啊陳侯爺,你可一定要及時趕到。
老頭暗暗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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