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闊的案牘庫里照明充足,雖然已經到了夜晚,但絲毫沒有夜里視線的壓抑感。
文明仁已經堅持不住趴在凳子上睡著了。
時不時響幾聲呼嚕。
陳牧伏在案上,繼續整理著線索。
通過其他零碎的資料篩選與查找,他現在已經九成認定那個叫紅娥的粉衣侍女就是季寇的女兒。
另外他重點關注了林家被滿門抄斬一案。
畢竟當初這案子是冥衛辦的,所以目前手頭上的資料極為詳細。
林家滿門抄斬,是因為窩藏重犯。
而這個重犯就是刺殺太后的那個刺客。
根據審問的結果,這刺客名叫王二狗,乃是林家的一名仆人。
但其實他的真實身份叫禿鷲,是一名殺手。
當年他因為重傷在路邊,被心善的大小姐林夢媛偶然遇到,然后帶到家里照料養傷。
當時林家并不知道他是刺客,后者給自己編了一個‘王二狗’的假名字,說自己是遇到野獸襲擊才受的傷,對此林家也并未懷疑。
禿鷹養好傷后,便在林家當起了仆人。
一當便是兩年半。
這期間他老實本分,跟普通人沒任何區別。
直到三年前,林夢媛殉情自殺后不久,王二狗便突然刺殺皇太后,最終失敗被擒。
后來死在了獄中。
而林家也因為窩藏重犯,最終滿門被抄斬。
根據后面的調查結果來看,林家屬于倒霉的一方,可在皇權世界,哪有那么多是非分明。
禿鷹的身份也在冥衛的細查下慢慢揭開。
他是屬于天庭組織的殺手。
這個組織只有十二個人,是由一個神秘人進行統領,其組織成員相互不認識,實力極強。
他們唯一的聯絡方式就是獨屬于自己的標記。
一個人死后,就會有新的一人進行頂替。
說實話,在看完這些卷宗資料后,陳牧已經腦補出了一個很狗血的劇情。
這個王二狗愛上了林夢媛。
身為殺手,本身性格就極為孤僻,而且大部分都是孤兒,從小身處的環境讓他極度缺愛。
林夢媛長得漂亮,心底純真善良。
將他從死門關拉出來后,內心便會產生其妙的感情。
這種人一旦有了喜歡的人,便如飛蛾撲火,終究沒好的結局與下場。
“陳捕頭?”
一聲輕柔的叫喚將陳牧從沉思中拉出來。
陳牧扭頭望去,卻見黑菱一臉歉意的看著他,苦笑道:“這桌上的飯菜都快涼了,要不你先吃點?”
飯菜?
陳牧這才發現旁邊竟然擺放著一桌子精致佳肴。
“你們這兒還提供伙食?”
陳牧是徹底驚了。
誰特么說冥衛是不近人情的冷血動物,你看看這些小姐姐,一個個長得漂亮不說,說話又客氣,還提供伙食…
說實話,有時候耳聞不如目見。
至少此刻陳牧對冥衛朱雀堂是有了極大的改觀。
“陳捕頭先嘗嘗,如果飯菜不可口的,我再派人去酒樓定做。”黑菱笑著說道。
只是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從傍晚開始,她就按照白纖羽的吩咐給陳牧端來了飯菜,只不過對方沉浸在查案中沒有察覺,她也不敢打擾。
飯菜涼了就換,一桌又一桌,實在忍不住了才提醒陳牧。
最無奈的是,白纖羽也一樣。
陳牧不遲,她也不吃,就坐在鏡子前默默的偷窺自己的丈夫,一看就是一整天。
真不知道一個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看天上的星星它不香嗎?
“這些飯菜已經很豐盛了,真的是太麻煩你們了,要不黑菱大人坐下來一起吃?”
陳牧盛情邀請。
黑菱笑道:“不用了,那陳捕頭您先慢用。”
目送著黑菱離開后,陳牧伸了個懶腰,將凳子上扯呼嚕的文明仁給踢起來:“開飯了,小文子。”
“開飯?”
文明仁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當看到桌上豐盛的飯菜后徹底懵逼了,“這是她們送來的飯菜?”
“廢話,難道是我給你做的?”陳牧拿起筷子,沒好氣的說道。
文明仁狠狠上了自己一巴掌。
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后,他喃喃自語道:“難不成我以前遇到的是假冥衛?”
房間里。
看到夫君動筷用餐的白纖羽唇角微微上揚,也拿起筷子挑了一小撮飯送到口中,細嚼慢咽。
進屋看到這一幕的黑菱徹底無語。
“坐下來一起吃。”
白纖羽招呼道。“肚子都快餓的要叫喚了”
黑菱搖了搖頭,終究忍不住說道:“主上,您要是餓了可以自己吃的,為什么非得等…等陳捕頭一起呢。”
她是在受不了了。
吃個飯也要秀恩愛,不肉麻嗎?
白纖羽純凈清澈的眸子微微瞇著,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我在想啊,夫君餓著肚子,那我也要餓著肚子,要不然怎么叫夫妻呢,對吧。”
沒救了。
黑菱腦袋布下黑線。
去一趟青玉縣,以前的朱雀使完全沒了,這是誰造的孽啊。
白纖羽望著大快朵頤的丈夫,神態溫柔恬靜:“傻丫頭,你不懂的,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你眼里也只有他一個。你看他現在吃飯的樣子,好帥啊。”
黑菱:“…”
吃完飯菜,陳牧又繼續查找了一個時辰的資料,才帶著累成狗的文明仁離開了案牘庫。
臨走時,自然對黑菱是一番感謝之語。
順便再傾訴一下對朱雀使的崇拜仰慕之情,比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什么的…
聽著文明仁尷尬的腳指頭都把地板扣出來了。
走出朱雀堂,一彎峨眉般的新月高懸空中,遠處屋舍窗戶透出點點燈光,與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
陳牧搓了搓手,口中吐出白霧:“有點冷。”
“終于特么的結束了。”
文明仁打了個嗝,扭著酸痛的脖頸,抱怨道,“你這查案也太拼命了,就不能緩著點嗎?”
“時間不等人啊,你個單身狗難以體會的。”
陳牧呵呵冷笑。
文明仁這次倒是沒反駁:“我這人從來就不招女孩子喜歡,情情愛愛對我而言都很遙遠,確實是你說的單身狗。在我眼里,女人都喜歡說謊騙人。”
“都喜歡騙人?太武斷了吧。”
陳牧對此表示反對意見。
“是真的,以前在宗門時我跟小師妹表白,她說給她一點時間考慮,結果我等了三年她都沒給我回話。”
陳牧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覺得你方法錯了,其實…”
“后來我又喜歡上了一個師妹,我說明情意后,她并沒有拒絕我,還說她也喜歡我。”
“這不挺好的嗎?”陳牧攤手。
文明仁嘆了口氣:“可是她說她家里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所以我就在等,還送了她不少丹藥禮物,結果后來我才知道,她是孤兒。”
“…”陳牧嘴角抽搐。
文明仁落寞苦笑:“所以,之后我再也不相信女人的鬼話了,都是騙人的。”
陳牧皺眉:“就沒有女孩子主動找你?”
“有。”文明仁點了點頭,“有一次掌門的千金來找我,約我晚上去小樹林見面,說有重要的事情告訴我。”
“然后呢?”
“女人都喜歡騙人,所以我壓根就沒去。果然第二天她就沒理過我,我聰明吧。”
說到這里,文明仁唇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小得意。
終于沒上女人的當。
“啊這…”
陳牧無言以對。
沉默半響后,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小文子,你去跟阿偉結拜吧,你們很適合。”
文明仁撇嘴:“算了吧,就他那情商一輩子單身狗。”
陳牧張了張嘴,也不再說什么了。
與高情商的文明仁分別后,陳牧準備回家,偶然間發現不遠處一道熟悉的人影——
正是白纖羽。
“娘子!”
陳牧喊了一聲。
后者假裝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人,然后回頭望著跑來的陳牧,一臉驚訝的表情:“夫君,你怎么在這兒。”
“我還問你呢,這大晚上的你不在家呆著,亂跑什么。”
陳牧一臉嚴肅。
被丈夫訓斥的朱雀使不但沒生氣,反而內心甜蜜,笑著說道:“妾身在家里悶得慌,就出來走走,沒事的,這京城治安沒那么差。”
本打算再訓兩句,女人卻抱住了他:“夫君,你是不是在找我?”
“…找了你大半天了。”
陳牧順手摟住女人纖細的腰肢。“要是再找不到你,我都打算去月亮上找你。”
“為什么要去月亮上找我?”
“因為在我心里你就是仙女呀,說不定那天就飛到月亮上去了。”陳牧順口說道。
“哼,油嘴滑舌。”
女人線條姣美的櫻唇微微翹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俏橫了對方一眼,臉頰抹上紅暈。
月色下的女人真如仙女般,太誘人了。
陳牧勾起她的下巴,壞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家夫君油嘴滑舌,要不試試?”
“妾身…晤…”
白纖羽剛開口,就被對方吃了嘴上胭脂。
半響后兩人才分開,女人紅著臉氣喘吁吁的瞪著他:“這是在大街上,夫君也不嫌害臊。”
“跟自家娘子培養感情有什么害臊的。”
陳牧又摟住她,臉上卻透著嚴肅的神情。“不過我現在要給你說一個壞消息。”
“什么壞消息?”白纖羽一臉疑惑。
陳牧笑著刮了刮她的臉頰,嘴唇湊到她微帶透明的薄薄耳廓,小聲說道:“我對你的思想已經不單純了。”
耳朵熱氣一烘,女人只覺渾身麻酥。
通紅著粉頰推開男人,杏目嗔惱閃動著盈盈水色:“那就今晚睡地上,涼快涼快!”
說完,雙手背負,轉身離去。
“別啊娘子。”
陳牧連忙追上去,笑嘻嘻說道:“娘子,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借…”
“沒錢。”女人傲嬌的抬起下巴。
“那能借你的手牽牽嗎?”
過了一會兒,女人悄悄將白膩如玉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十指相扣。
“借給你,你可以要記得還。”
“不還了。”
“賴皮!”
兩人牽著手,悠悠前行。
蒼穹幕落,清冷的月輝傾灑而下,在筆直的小徑上拉出兩條長長的影子…
進入家中,小姨子青蘿無聊的在葡萄架下蕩著秋千。
裙擺飄舞,露出迷人的小腿。
看著手拉著手到處撒狗糧的姐姐和姐夫,少女無奈嘆了口氣,干脆拿一根黃瓜回屋了。
眼不見心不煩,索性進行一個人的狂歡。
來到書房,陳牧打算再找點珍寶給朱雀使送過去。
說實話,今天朱雀堂給他的改觀太大了,雖然那朱雀使貪是貪了點,但對待客人還是沒得說。
以后可以拉近些關系,對辦案也是有好處的。
正在琢磨該送什么好時,陳牧忽然看到了書架上的一個花瓶,隨后皺起眉頭。
“咦?這花瓶感覺跟今天早上送出去的有點像啊。”
陳牧撓了撓頭,疑惑不解。
白纖羽忍著笑意隨口胡謅道:“這花瓶本來就買了好幾個,所以像。不過大多數瓷器都差不多,夫君又能分辨出多少。”
“好幾個…嘖嘖嘖,娘子真有錢啊”
陳牧感慨道。
次日,陳牧又來到了朱雀堂。
“黑菱大人,真的不好意思又來打擾您了。”
陳牧拿出花瓶,遞給她,“這是我從天山那邊花了五萬兩白銀買來的天青釉葵花仙女瓷,勞煩您給朱雀使大人送過去,略表心意。”
黑菱望著眼前的花瓶,嘴巴微張,徹底傻眼了。
你們夫妻倆擱這套娃呢。
沿著一條僻靜的小徑而行。
一位身形消瘦,全身偽裝的神秘人腳踏著平整的泥土路面,進入一間舊房子。
房間內,同樣坐著一個全身被灰袍偽裝的人。
這人自然就是王婆。
“啪!”
神秘人拿出一塊雕刻著鬼面云霧的令牌放在桌子上。
王婆也拿出相同的令牌。
兩個令牌輕輕一碰,發出了清脆的回音。這聲音頗為奇特,類似于鐘響梵音,似乎整個房間角落內都被音符充斥。
王婆心中警惕放下,淡淡道:“沒想到蘇老大消失了十六年,又重出江湖了。”
“說吧,究竟何事。”
兩人的聲音都經過特殊的偽裝,完全分辨不出雌雄。
王婆遞過去一份信箋,聲音冷漠:“殺一個人,報酬三千兩黃金。”
“哼,堂堂殺手孟婆竟然出錢讓別人殺人。”
神秘人語氣嘲諷。
王婆直視著對方:“做咱們這一行的,什么奇怪的沒見過,做不做一句話。”
“可以做,但我不要黃金,我要一個情報。你若是知道,那我就做。你若是不知道,那你就另尋他人吧。”
神秘人說道。
王婆皺起眉頭:“什么情報?”
神秘人道:“找一個人,當年被趕出洪府的家仆,洪大郎。”
王婆神情古怪。
這是她沒預料到的,沒想到蘇老大竟然要找她的鄰居洪大郎,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蘇老大自己要找?還是他背后的雇主要找?
至于對方為何要用這種方式來找人,其實也能理解。整個京城數百萬人口,同名同姓者很多,真要找起來極為費勁。
若沒有特殊門路,只能靠運氣。
王婆內心思考良久,決定先接下這任務:“好,我接了!”
“你能找到?”
神秘人似乎有些懷疑。
王婆淡淡一笑:“這么多年了,天庭殺手的規矩你忘了?既然敢接,就說明有把握。”
“要殺誰?”
神秘人問道。
王婆指著那封信箋:“六扇門一個捕頭,自己去看。”
“接了!”
神秘人甚至都沒看一眼,隨手拿起桌上的信箋,在拿起的瞬間,衣袖里露出了白皙細膩的肌膚。
王婆眼皮一動:“你不是蘇老大。”
“跟你沒關系,反正令牌不是假的。”神秘人冷聲道。
王婆笑了笑,倒也沒說什么。
身為天庭殺手本身就極為謹慎,很多人在接任務都會用替身,這沒什么可奇怪的。
“那好,三天后咱們老地方見面,就在這個時辰。”
王婆寒聲道。“你提著他的腦袋來,我給你情報。”
“好。”
神秘人沒有多說一句廢話,轉身離開。
走過幽深的小巷,神秘人鉆進一處竹林里,半個時辰后又出現在一座客棧面前。
進入二樓最里一個房間,神秘人將偽裝取掉。
是一位身材纖細苗條,穿著鹿皮小靴,相貌清秀可人的美少女,不是蘇巧兒又是誰。
“爹,運氣不錯,竟然真有人能查到那情報。”
蘇巧兒甜甜笑道。
房間內空氣一陣波動,出現了蘇老大的身影,他一直在暗中保護女兒。
“你太冒失了,不看名單就敢接。”
蘇老大皺眉。
蘇巧兒粉唇兒微微翹起:“這個機會太好了,要是不接,孟婆就會去找別人,到時候情報怎么找。”
“三千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要殺的人不簡單。”
蘇老大說道。
蘇巧兒拿出信封丟給他:“放心吧爹,一個六扇門的捕快而已,估計背后是皇親國戚才這么貴。這個人我來殺,如果任務失敗,我把這桌子給吃了。”
雖然她的實力不如父親,但也足以躋身一流高手行列。
殺個捕快小意思。
以前好幾個任務都是她來做的,輕車熟路。
蘇老大打開信封,看到名字后愣了幾秒,然后遞給她:“你現在就可以把這桌子給吃了。”
“什么?”
蘇巧兒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不明所以,從父親手里將信箋拿過來,然后表情從(_)變成了o((⊙﹏⊙))o!
“來,吃吧。”
蘇老大把桌子拉過來。